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gase99】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梦离之殇》作者:亲月儿 文案: 可知第一次相见,你戏谑言笑,我便已倾心,从此,情深不往。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惊尘、屈含烟 ┃ 配角:墨锦轩、南宫漠 ┃ 其它: 可知第一次相见,你戏谑言笑,我便已倾心,从此,情深不往。 =============== 第1章 灭门 九月初秋,夜空中的一弯银钩,洒下无限清辉,潮气在空气中漫漫浸润,本该夜凉如洗的奉渊城却闷热难耐,稠乎乎的空气似要凝结。枯叶燃尽的烟尘弥漫天际,呛得喉咙辣疼。缕缕青烟自纳木河绵延升腾,漫过古道城池、滴浊幕空新月。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子时三刻,静夜如斯,幕色中暗涌流动。两行六条黑衣人影身法如同鬼魅,凌空踏月,飞身跃入沁楠巷东当朝禁军都统屈仲离府邸内,府邸正南方向,又是六名黑衣隐士疾速而来,分从朱雀大门两侧跃入府内。显然入侵者非泛泛之辈。 黑夜中飘散着奇异的花香,馥郁芬芳。睡梦中人深重的呼吸吐纳起伏均匀,却瞬间泯灭殆尽。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弥散在薄雾中,令人作呕。 半刻后,夜的温度奏然直降,薄雾凝结成霜,一阵凛冽的疾风带来冷雨如针坠,顷刻却凝雨为雪,飞花碎玉般漫天飘落,天地间霜雪消融,仿似要冻结那温润的鲜血。 十二黑衣隐士在凛凛雨雪中齐身跃起,逐月而去。月郎星稀,银装的都统府在夜色中依然寂静如画,好似未经侵扰。 嘉禾元年九月初七,西陵国禁军都统屈仲离一家七十三口,一夜之间惨遭杀害,余一女,下落不明。 含烟在一阵口干舌燥中醒来,颈部火烧般赤痛,她触到颈间厚厚一层纱布。记得贺宴之后,自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静夜里,有人却突然闯近来,一瞬间,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赤痛以及温热流动的液体,让她来不及恐慌便失去意识。 床幔被风吹动,她微微侧头,窗前,一袭清瘦的背影临窗而立,如笼轻纱,在银白月光中犹如芝兰玉树!似乎感觉到她醒来,那人缓缓转过身,四目相接的瞬间,含烟脸颊唰地发烫,饶是自己名满王城的几位哥哥都不及眼前的男子俊俏,瑰杰无比的眉目,清逸如画,莫名让她紧张。 正不知所措时,却见他慢慢走近了。 眼看着他靠近身旁,含烟不自觉拽紧被褥,恍然间闭紧了眼睛,身体的疼痛、陌生的地方以及陌生的人让她害怕,而渐渐地,男子的气息笼罩了过来,像是一股清新的幽兰花香,清润、淡雅。 一阵静谧后,她猛地睁眼,那人竟然俯身于前,两臂撑在枕侧。含烟倒抽一口凉气,她从不曾与陌生男子如此亲密,当下这般,心就快跳了出来。 “传闻中的倾国倾城,亦不过如此!”男子攫着她的目光,唇角含笑,竟戏谑她。还不及含烟开口,他已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斟茶,自饮。 “你是谁…”一开口,含烟才发觉嗓子嘶哑,喉咙更是又辣又疼。 男子微微拧起长眉,叹了口气:“你的伤已无大碍,明日自有人送你离开。“说完,起身离开。 见他转身,含烟急着下床,在男子推开门的一瞬间伸手拽住了他衣袂的一角,沙哑道:“你把话说清楚,这是哪儿!”说完,她已站立不稳,软坐在他脚边,却倔强地仰着头,紧紧拽着他不放。 男子无奈低头看着她,明明是一汪楚楚怜人的明眸,却倔强地要命,小巧的玲珑秀脸没有半点血色,漆黑如墨的发丝在夜风下飞拂,美得不沾染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心底的平静似乎被一些东西打破,修长的指节轻轻一动,他蹲下身,低低看她,一瞬后却牵起唇角,突然将她抱起来。 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举动,含烟惊得合不拢嘴,耳根红透。 “还真是个麻烦。”顾惊尘心里想着,手却顺带点了含烟的睡穴,见她呼吸均匀,这才转身离开。 刚行至廊道,房里便有动静,他却不急,只慢慢回身推门而入,屋内却哪还有屈含烟的踪影。 夜空如墨般黑沉,他望向窗外轻轻呼出一口气。 或许,那小子能护她周全,这个烫手山芋,他又何尝想接手,只是,心里却有一丝异样。 第2章 逃离 一匹快马不知疲惫地奔驰在广漠的沙旱地上,这已经是第七天了,自那日带着含烟离开烟雨楼,南宫漠从奉渊连日直奔西北。 马匹在一处驿站前停下,南宫漠向店主要了一间客房休息,还没等饭菜送到,含烟已然睡着。月上中天,一把玄铁剑仍紧握在南宫漠的手中,这个萧湘十二鹰帮总舵南宫世家的独子,显然武功造诣不浅,他知晓对方来头,担心哪怕只是一小会儿的分神,都可能枉送性命。 轻靠在含烟床前,静静看她,想十二年前,自己随父来到禁军都统府,当时含烟只有四岁,娇羞可爱。因爹与屈伯伯是过命交情,两家子嗣甚是亲密。随着含烟渐渐长大,出落地亭亭玉立,他早已将含烟视作将来唯一会娶的女子。这七天里一路逃亡,先前的变故却还不及向她解释。一想到这里,南宫漠心痛至极。 床边一盏灯照着微弱的光,沉睡中的女子娥眉轻蹙,纤长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层重重的阴影,朱唇微启,吹气如兰,雪白衣襟半开,露出白皙的肩。南宫漠不禁面色潮红,将含烟身上的盖被轻轻往上拢了拢。 “南宫大哥”,随着一阵轻柔地呼声,南宫漠猛地睁开双眼,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含烟见他醒来,便问道:“这些天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有那天晚上那个人,他究竟是谁?” 南宫漠低下了头,几天来,他怎么也说不出那日惨绝的骤变,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抬起头,声音沙哑无力:“十五年前,当时的西陵二皇子墨榕暗中联合魔教教主殷夙野密谋逼宫,在夺位之争中,墨榕终遭叛变完败,终身囚禁于天峦山雪峰谷。而夙天教第十代教主殷夙野被朝廷禁军围杀于怒江畔,此后夙天教一蹶不振,这几年却又复兴盛,其三宫六阁,杀人无数,三宫之首轩云宫于十日前……” 南宫漠的声音越来越低,含烟几乎听不见,不,是不愿听见,她双手指甲紧紧抠住掌心,似要掐出鲜血,而唇角紧抿,牙齿不受控制发颤,终于下意识咬住下唇。 “含烟!” 南宫漠用衣袖拭擦她唇角溢出的血丝,心如刀绞。 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含烟紧紧抓着南宫漠“他为什么不杀我,既然杀了我全家,为何又留我一人!” 南宫漠眼里满是疼惜,忍不住抱住含烟,胸口的衣衫渐渐被泪水浸透。 已记不清在房里哭了多久,从清晨到日落,直到月光如洗,含烟挣开南宫漠:“回去,我们回去!” 南宫漠闻言一惊“回去的局势太过危险,我不能让你犯险!” 含烟抬头,决绝道“若是你身负此仇,必会杀伐决断!” “不行,夙天教的根基过于庞大,仅轩云宫顾惊尘一人已极难对付!” 含烟却望着他,目光灼灼,顿时让南宫漠语塞,也许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我真是可笑,顾惊尘,就是他.....”一想到那晚的暧昧和心悸,含烟便觉得恶心。 南宫漠轻叹一声,看向手中的玄铁剑道:“曾听人提起过,魔教第一宫轩云宫之主,为魔教第十一代教主玉沧修的首席弟子。去年正月初十,当今正道第一剑术高手苏清风竟败于他手,此后再不拾剑。” “武功再高也会有弱点,我一定会杀了他。” 眼前的女子容颜无痕。南宫漠轻轻揽着含烟,纵万般艰难,也定要护她。 第3章 狭路相逢 第二日,俩人快马南回,很快便到了精绝浣溪古镇。   与此同时,一行人马却在古镇边界等待着他们。为首的女子面罩轻纱,珠围翠绕,姣丽蛊媚,一袭香味自周身散发。   募然出现的人马让南宫漠暗自警觉,手握玄铁剑的力量不由增加几分,目光自眼前芬香女子身上瞬时扫过,突然眉心一横,愕然道:“魔教白花阁主夜馨兰!”。   “你眼力不错,南宫少主。”夜馨兰说罢,看向南宫漠身边的少女道“都统府的千金果然姿色天然,只是,你本不该活着。”说着,她慢慢靠近南宫漠“你们两人居然能从顾惊尘手中逃脱,我真是越来越摸不透我们这位云宫主了。”   南宫漠只觉得异香浓郁,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夜馨兰身上自带的白花香其实是由上百种花粉秘制而成的迷香,稍不留意,会被迷香侵蚀而失去抵抗能力,没想到自己如此大意就落入敌人掌控。   看着南宫漠涨红的眼,夜馨兰突然靠向他耳畔,搂住他青筋暴突的脖颈,妩媚道“南宫少主果然英伟不凡,可惜却成了我的敌人,我实在是不忍心折磨你。”   “少说废话,你想怎么样!”   夜馨兰看着他,却发出一阵慎人冷笑,转而看向含烟道“你说,我要是往那张天姿国色的脸蛋儿上画几只乌鸦,你会不会想杀了我呢。”说着,她拿出匕首,往含烟慢慢走去。   南宫漠恨不得劈下夜馨兰的头颅,眼看着匕首就要挨住含烟洁白的面颊,忍不住痛呼\"住手!\" 随着南宫漠的呼声,却有一道人影闪过,夜馨兰手中的匕首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含烟望向落在一尺开外的一袭背影,心如擂鼓。这背影她虽只见过一次,却觉再熟悉不过,想靠近,却想掏空他,洗去满心伤痕。   “云宫主,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夜馨兰有些懊恼得看向青衣素袍的男子。顾惊尘缓缓转身“是么!”眼中闪动的琉璃色彩竟带着夺人心魄的震慑。 猝然对上他的眼神,夜馨兰有些胆怯,但看到屈含烟,却又心生妒意“这女人竟然还活着,云宫主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顾惊尘没有再看她,身形已动,夜馨兰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三条人影便从眼前消失,只留她在原地,瞠目结舌。   古镇之外的一处林地,顾惊尘解开两人身上穴道,南宫漠霎时抽出佩剑一招急刺顾惊尘身后,眼看剑尖直抵后心,对方却突然凌空跃至他身后,待欲回剑转以攻其身侧,剑锋急转而下,对方却再次移形换影,身形交错中,指尖轻点他天鼎穴,只觉头脑一阵麻痹,南宫漠轰然倒下。   两名侍卫扶着南宫漠在夜色中飞身而起,含烟方见身临绝壁,一条天堑横在眼前,天堑中悬有孤零零的一根铁索,铁索晃晃悠悠,显然刚有人借力飞跃,只觉身体突然间被人揽起,顾惊尘足尖未点铁索,已带着她,飞身越入天堑中。 “放开我,你最好连我也杀了,否则我决不会放过你!”冷风如针雨拂面,含烟疯狂地抓打他,几道血淋淋的指甲痕迹印在顾惊尘脖颈,从分明的喉结直至胸前锁骨,他却紧抿薄唇,连视线都未曾掠过她。 双眼因仇恨而呈血红,含烟死死地盯着他,眼前清俊的面颊,下颚美好的弧线愈发有男子绝艳却不失阳刚的气息,当时竟莫名让她倾了心,然而此时,真恨不得他们就这样一起从这崖中坠落。 风依然呼啸在耳旁,随着胸口处传来一阵撕扯的痛,顾惊尘低头,怀中女子竟一口咬在他胸前,剪剪双瞳,尽刻仇恨。 没有制止,他只是随着对方的力道拧了眉。这时候,两人脚下终于着地,顾惊尘松开揽在含烟腰间的手,天堑已在身后。   一离开他身侧,含烟突然扫见顾惊尘腰间的佩剑,不知从哪里迸发的力量,她猛地拔出了那把佩剑,剑身吃重,森冷的寒气令她握剑的双手瑟瑟发抖,却决然指向顾惊尘的咽喉。断魂剑在星夜下泛出清冷的凌厉光辉。顾惊尘看着她,向前迈出一步,含烟不自觉的后退。   剑如其人,断魂由九曲冰川融生的寒铁晶矿熔炼而成,性急寒,只有内功极深者方可驾驭。绝厉的剑气已让含烟全身发冷,突然,一枚暗器自她左前方向穿胸而过,暗器的推力使得含烟一个踉跄,向崖底直落坠下。 顾惊尘伸手欲拉住她的衣袖,却最终随着那一笼月白轻纱,在夜色中陨落。 第4章 疗伤 耳边疾风呼啸,胸口剧烈疼痛,含烟闭上眼,也许今日死了,就能和亲人永不相离,心已释然,便任由身体在冷夜里滑向深不见底的沟壑。   有一双手却悄然环绕在她腰间,继而抱紧她,含烟感觉自己贴近了一个柔软的胸膛,大脑的意识逐渐模糊。   顾惊尘抱着含烟,借崖壁凸起的零星山石错落而下,一袭藏青衣袍和怀中女子身着的月白轻纱在夜风中缠卷翻飞,竟像一对天外璧人!   足底数个转换之后,两人终于安全落地。他立即俯身查看含烟的伤势,左手两指急点其胸前膻中止血。还好穿透左胸的暗器没有伤到要害,但那细小的贯穿伤口竟然有紫黑色的血水渗出。来不及多想,顾惊尘解开含烟胸前衣襟,红色金丝镶边的肚兜下,紧裹着一双含羞碧玉圆,他指尖动作停住,微微拧眉,却终是拉下含烟遮体的内衫,新垂桐子之上的血红伤口赫然醒目,而含烟唇色呈紫褐,毒素蔓延地太快,顾惊尘已顾不了那么多,只得俯下身为她一口一口吸吮毒血。   暗器淬有钩吻,此毒入血即溶,游走迅速,即使吸出毒血,若不及时疗伤,伤者很难活命。   含烟紧闭着眼,眉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即使意识不清,钩吻的毒也令她疼痛难忍。顾惊尘看着她,莫名心浮气躁,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让自己放心不下,终究一错再错。眼见含烟的脸色愈加苍白,他将周身内力蓄至双掌,自其后背风门穴绵绵输入体内。   几个时辰过去,周围的事物渐渐明朗,显是天快亮了。含烟的身体不再冰凉,面色也转为红润,顾惊尘收掌略做调息,将身上外衫脱下为她盖上。再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见含烟嘴唇动了动,他又扶她靠在肩头,小心翼翼地喂水。 慢慢睁开眼,含烟却怔住,身边这个人,是让自己从天堂跌入地狱的魁首,为什么他杀了所有人却又偏偏留下自己的性命,坠落山崖一刻的记忆袭来,昨夜,他又为什么随自己一起…不愿再想,含烟挣扎着起身,顾惊尘只得扶她躺下,目光重合,却见那双眸子因仇恨泛着血红。他别开眼,不忍相视“你身上的伤已经不碍事,再睡一会儿吧。”   “为什么不杀我”含烟看着他,泪夺眶而出,顾惊尘没有说话,他转过身无奈苦笑:为什么不杀,因为你本是原教主所出,而那夜,我只来得及救你。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如今落入这般境地,终是为何!   眼前的景至变换,昨夜忙于为含烟驱毒疗伤,并未看清四周的环境。如今方可见,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凸出的山崖,却有见方半里的大小,崖上树木充裕,潮气湿重,薄雾绵绵,挺立的山崖直冲云霄,从下往上看,只觉身处万丈深渊。往下探去,依稀可见约几十米下的大片丛林,看来,那是真正的崖底。   这半山之崖没有任何补给,不能久待,而自己内力损耗大半,亦无法再带含烟离开,看来,他们只能往下走。 第5章 瘴地古墓(一) 崖底,空气中漂浮着沉浊浓烈的气味,赤鼻的气味很快使人头昏脑胀。崖底常年潮湿,应该是瘴气,想到这里,顾惊尘扶含烟坐下,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襟,将她的口鼻围住,自己则颦住呼吸,凝神聚气,目光扫过周围地形,集聚耳力似听到涓流之音。他暗自庆幸,将含烟打横抱起,循声而去,果见一潭碧波。 瘴气密布周身,怀中女子眉头紧蹙,呼吸甚紧,已经撑不了多久,这条水路,恐怕是唯一的出路。 顾惊尘不作多想,清脆的入水声后,两抹轻影在一汪深碧下随水流潺潺而动,但很快,水压一再增大,揪在他胸前衣襟的那支素手越来越使力。感受到含烟抑制不住的挣扎,顾惊尘揭开她的面襟,双唇悄然贴合上那枚苍白抿紧的唇瓣,微微启开,含烟顿觉唇上一片温凉柔软,随后唇齿之间一股暖流绵延径走,窒息的胸扉豁然清畅。片刻的汲取后,气息已渐平稳,那股温润慢慢自她嘴角滑离,握在腰间稳健的力量迅速将她带向深水中气流暗涌的始源。 入水之后,水中气流的瞬息游走让顾惊尘很快发现了出口所在。为含烟短暂渡气后,他果断往深处激进。在经过一条狭缝之后,潭底的律动再变,一澜清明自上而下,他加快速度如蛟龙扶云,自水下一掠而出。 波光粼粼中,两张绝美的容颜浮出水面,雾色飘飘冉冉,姿容出尘的男子如画中走来,怀中女子白衣胜雪,晶莹似玉的脸庞上,一双秀目朦如初醒。 眼前一个巨大的溶洞,五光十色的溶岩石柱镶满四壁,滴水潺潺,好一幅水月洞天!却见一扇2尺见方的巨大石门怵立眼前,门右侧立有神兽哼哧像,石像中空,往内探去,底端石柱中空,有阖动之势。 顾惊尘将含烟靠在石门边,转身置神兽像前,右手拂在中空之上,以内力吸纳,然石柱毫无动静,他知自己内力消耗过多,恐怕开启这道石门已不易,当下只得耗用全部内力蓄势而发,柱形石身终被强力牵拉,缓缓上升。随着石像拼合完整的一声闷响,石门轰隆开启。 前方,一条不见尽头的甬道散发出与世隔绝的幽森,拱顶之上,一个又一个刻绘精巧的壁龛里燃着盏盏明灯,油灯投射着幽幽光芒,似千年未熄。 顾惊尘抱着含烟走进甬道,忽听“轰!”的一声巨响,刚开启的石门重重放下,拱顶明灯幽然转暗,空气中混合着亘古千年的死寂。 踏上冰凉的石路,湿透的衣衫此时罩在身上有如刺骨般寒冷,身周阴寒冷风自背脊袭来,含烟身体极为虚弱,顾惊尘只得将真气从右手绵绵不断地输送至其后背,好让她不那么冷。 意识逐渐清醒,含烟睁开眼,看着顾惊尘略显疲惫的侧颜,凄苦一笑,自掉落山崖的那一刻起,命运肆虐的作弄她,将她逼进万劫不复,她甚至没有力气挣扎! 突然,耳边一阵异动,顾惊尘收住内息,却见三排菱花钢针急射而来,他贴向拱璧身形急转,钢针悉数钉进两方石壁,而足下即刻松陷,流沙旋起巨大漩涡,强劲的拉力势要将两人吸入地低,顾惊尘临空而起,自漩涡上方跃过,方落回地面却不得不躲开急射而来的密排连弩,他一手揽住含烟,一手抽剑搁挡,无数强弩从身边疾速飞过,疾风骤雨般的全数钉进身后石门。挡过连番激袭后,周围恢复平静,两人兼松了一口气,正试探着前行,却听后方似有物什疾速飞来,顾惊尘陡然转身,一支长弩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和更猛的力道直射向身侧,情急之下,他一把推开含烟,却听“砰!”的一声,青色的弩剑从他左腹穿过,立时,腹间剧烈的疼痛直袭而来。 第6章 瘴地古墓(二) 顾惊尘按住伤口踉跄了两步,脸色惨白,鲜红的血不断从指腹间溢出,染红腰间白锦。   “你受伤了…”含烟猝然失声。   “没事!”他撑着石壁,却感觉胸口闷滞,想必弩上啐了毒。眼下已身处甬道尽头,而正前方是上百级台阶,伤口的血止不住滴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含烟撕下衣裙的一角,默默为他缠紧止血。 “不能在这里耗太久,我们要尽快找到出路。” 顾惊尘看着前方石阶,含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上百级台阶,一直延伸到尽头,而他们每走一步,已极难,终于数着两百四十九阶过后,方才的甬道已远在数十丈之下。 前方是一条平宽的道路,道路尽头,一个高约5米,宽约2米的无字碑赫然醒目,碑额未题碑名,碑额阳面正中一条螭龙,左右侧各三条,六条螭龙巧妙地缠绕在一起,鳞甲分明,筋骨□□,静中寓动,生气勃勃。碑的两侧有升龙图,各有一条腾空飞舞的巨龙,线刻而成,龙腾若翔,栩栩如生。   碑后又是一扇石门,门上三颗雕花钻孔,视为箭口。门侧石龛里赫然放有四方伏弓和三支翎花长箭。顾惊尘让含烟扶着自己过去,欲执起弓箭,手腕刚一使力,乃知此弓非比寻常,而上方雕花箭口分明为三支长箭所设,四方伏弓乃重弓之最,要用它同时射出三支翎花长箭绝非易事。轻轻推开含烟,稍做调息后,他执起手中方弓,左手掌心一翻,三支翎花长箭跃然在上,继而用力挽弓对准箭口,随着“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发,直射石门上方,石门缓缓开启。   一股寒气森然袭来,四方弓自顾惊尘手中滑落,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身体再稳不住,脚步虚晃,含烟扶住他,感觉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落在自己身上,两人吃力地踏入殿内,身后大门也似先前毫无征兆的闭合。 殿中寒气愈盛,正中央耸有一座圣纪碑,碑为方形,顶、身、座共五节,寓意金、木、水、火、土五行,碑高约6米,顶部为庑殿式,屋檐四角雕刻翼鸟石像,檐雕斗拱中间为五节碑身,下为碑座,各部分用榫卯相接。   碑上刻字,记述精绝王廷开国帝皇长信王的传世功德,长信王征战沙场尽显英雄本色,却也是长情之人,一生独爱文珍王后,文后先逝,长信王百年后与文后合陵。碑身字画填以金屑,闪闪发光,照耀陵室。   没想到这里竟然是精绝开国帝王陵,而碑中所载帝后恩爱隽永,只是这殿内寒气过重,六方四壁均为千年寒冰所造,刺骨寒气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顾惊尘此刻身体冰凉,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含烟扶他靠在碑前,苍白下,那张惊世的面容美的不真实,刚才用最后一丝内力射出长箭,他终究撑不住了,含烟再忍不住“你告诉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她顾不得去想什么深仇大恨,心里居然只有一个声音“顾惊尘,你不能死!”   喉结上下滑动,顾惊尘下意识吐出几个字来,含烟俯在他唇边听他说着:“我没事”。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泪,如断线珍珠,哽咽变成声声痛哭,她恨自己不争气,原来初见时,便已对他倾了心。 顾惊尘气息微弱,却心疼地替她抹去眼泪“我如今…恐怕就要死在这儿,你应该高兴才是。”说完,他竟自嘲地笑了笑。含烟止不住地摇头,他轻叹“你爹,是夙天教原殷教主,殷教主当年有恩于我,而师傅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不能留你,我赶去时,只来得及救你。”   “不是的,不是真的。”这一切,她如何信。 顾惊尘拉过她的手:\"你右手上臂有一个心型印记,那是夙天历代圣女的标记。\" \"别说了,求你…\"含烟蒙着脸,失声痛哭,瘦弱的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颤抖摇曳。顾惊尘费力撑起身,拥她入怀\"我们先想办法出去,这里不是正殿\"。 含烟抬头看着他,要查清真相,他们还不能死在这儿,求生的欲望猛然强烈,当下查看四周,却见前方又是一道石门,她着急跑过去,发现石门依然紧闭。 绝望之下,含烟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磕头,“帝王陛下,求你救救他,救救我们!”“砰!砰!”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直到额头鲜血淋漓。   身体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了,含烟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脸上血泪模糊,身体摇摇欲坠。忽然间,地面一阵晃动,一道强光射了进来,石门“轰!”的一声竟真的打开了! 第7章 山水两重天 诺大的墓室银光潺潺,满眼清冷圣洁光辉,温热的空气渐渐涌来,含烟欣喜若狂,跌跌撞撞跑回身,顾惊尘剑眉紧蹙,额头冷汗细密如针。含烟将他拉进怀里,抚上那张冰凉苍白的脸,满心欢喜的对他说道:“我我们有救了。”   就快失掉意识的瞬间,耳边女子轻柔的声音却像是一抹曙光,从光影处洒下,他想抬起手臂,却不能动弹分毫,只是嘴角浅浅弯了弯。   一刹的狂喜之后,含烟将顾惊尘背起,向着那光华的殿堂走去!   眼前的墓室四周由整雕的清白玉石合成,上面刻有四尊菩萨浮雕,菩萨头带佛冠,身披□□,足登莲花座,善心善面地恭身挺立在玉壁之上,祥和念经。   巨大的墓室中央并排停放着由青石雕成的须弥座帝后棺椁,棺椁四周镌刻有梵文经咒,棺盖顶合绘有一幅精美的石雕线刻画,整个画面布局紧凑,造型生动,刀法精细,线条镀金。   室内气温比起先前冰宫温润舒适,顾惊尘身体微微动弹了一下。含烟停下道\"你醒了\"。   “先放我下来吧!”他的声音轻飘飘像落在云上,身体虽暖和了些,脸色依然苍白如雪,却比先前有了些生气,而后却突然将目光定在墓室顶端,含烟随他望去,却见上方玉璧刻有两行清晰的文字“入墓者,需将毕生精血祭于圣盅,方享帝后眷顾,佑一人重获新生!”而棺椁的正前方,一个青石祥云龙凤高盅立地而生。 绝望的望着那一尺高的圣盅,如今这封闭的墓室,他们再找不到出口,唯有冰冷的文字和石盅把刚燃起的希望瞬间浇灭,含烟回头看着顾惊尘,那一贯清冷的眸里尽是温柔,别开头,她不忍再看,仓促间起身,如果真要一个人死,竟舍不得是他。没想到刚一动,身体却突然僵在原地,胸前穴道已被封住,顾惊尘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摇摇头道“我真是没用,一直让你哭,含烟,我欠你的,即使今天拿命偿了,也不期得你原谅,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一生幸福!”说完,扶着剑站起身来,踉跄地走向石盅。 心像被人扎了一刀,含烟眼睁睁看他“顾惊尘,你站住!”他走到石盅前,回身,往昔清冷的面容笑得温润美好,利剑却毫不犹豫在左臂上划下一道长且极深的伤口,鲜血潺潺流入下方石盅。含烟声嘶力竭,忽然感到身体有一丝晃动,而地底突如流沙下陷,两人一齐跌落入一方暗道,暗道的尽头,山水两重天,一片莹莹绿草,绵延无穷,湖光山色倒映水中,悠悠河船,自江上缓缓而下。   身体躺着的地方哪里还有半点墓室的影子,含烟发现自己正覆在顾惊尘胸前,他的心跳微弱却不曾断续,原来伤重之际点穴的指力终究不够,没想只是短短时间,穴道便自行解开,想到皇陵中的一幕幕,恍然大悟,原来死即是生,玉璧所刻,不过是让人抛开生死,重获新生。 顾惊尘手臂的伤口血流如注,含烟忙撕下裙摆为他包扎。   湖面有船只,含烟背着顾惊尘费力靠近,却见船舱里蹦出一个小姑娘,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两个蘑菇发髻挽在头两侧,眼睛乌溜溜的来回转,她向含烟招手道:“姐姐,他,好像快不行了。\"说着指了指顾惊尘\"不知道爷爷能不能救活。”说完,摇了摇头,含烟正要问,船家便道\"姑娘上船吧,岳大夫人称三不老人,是这山中有名的神医,医术高明,正是这岳果儿的爷爷\"。 第8章 离去 道谢上了船,安顿好顾惊尘,含烟问船家\"为何岳大夫被称作三不老人\"。岳果儿却瞪着亮蹭蹭的眼睛道\"因为我爷爷有三个毛病,一不救奸商污吏;二不治小病小症;三不出山中半步。至于你们嘛\"她又道\"我估摸着一不像奸商污吏,二更是疑难杂症,三嘛,估计你们现在也下不了山。\"说完还不时打量着躺在船舱的顾惊尘,几番过后便开口问含烟道:“姐姐,他是你相公吗?” 含烟连忙摇头,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岳果儿便道:“那他便是你情郎,你们定是私奔出来,又被人追杀,才落得这般地步!哎!”说完叹了口气。含烟无奈笑道\"你小小年纪,从哪儿听来这些故事?\"女孩儿盯着含烟,眼里却满是得意\"书里都这样说,我看人可准了,再说,我今年十岁,可不小了。\"正说着,小船抵了河岸,含烟在果儿的搀扶下背着顾惊尘一步步往山间走去,步子虽迈得很慢,终究是来到了一座乡间小院。   果儿推开绿叶掩映中的木栅门走进小院,含烟没曾想在这荒僻的山林竟也有如此景地,仿佛一个世外桃源。小院的东南两边搭着瓜架,瓜架上攀附着密密层层的藤和叶。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中投下点点光斑。北边是一大片葡萄架,葡萄架上布满了苍劲的葡萄枝藤,茂密的的葡萄叶在阳光照射下绿得发亮。一串串葡萄从叶丛中垂挂下来,似绿色的翡翠,紫色的水晶,红色的玛瑙。 “爷爷!”果儿一进院里,放下背篓便扶着含烟进到内堂。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丰采矍铄,看见来人,立刻让顾惊尘躺在床榻,手指搭上他手腕,眉头便紧蹙起来。因失血过多,顾惊尘苍白的面色显得脸部轮廓更加深刻,唇色乌青,气息甚微。   老人仔细查看他腹部的伤口,手指黏上一点溢出的深褐色血液往鼻端嗅了嗅,眉头蹙得更深。含烟着急道:“岳神医,他怎么样?”   “悠蔘乃腐骨之毒,我虽有办法解了这毒,但现下毒性已深入骨髓,他需常年服食解药再加以调理,方能慢慢将余毒清除。而他元气消耗极大,加之失血过多,内外兼损,情况不容乐观,我先拟药方并辅以针石,望两日内他能醒过来。”   说罢,转头看了含烟一眼,缓缓道:“老朽也顺道为姑娘诊诊脉吧!”   含烟伸出右手,岳神医号脉后,到桌前写下两张药方。“姑娘莫要太过忧心,这位公子虽然伤势极重,但他体魄强健,内功修为极深,眼下境况虽堪忧,但醒转的可能性依然很大。反之姑娘伤患不少,身体还很虚弱,按我开的方子服药后应该多加休息。”   含烟听到顾惊尘无大碍,总算放心:“多谢神医!”岳神医摆手 “不须多礼,你二人本就是我老头儿定下规矩该救的人!”   眼见两日就要过去,顾惊尘仍没有醒转,含烟守着床边,反复地想着他在古墓中说得话,慢慢将右手衣袖往上捋,那一枚心型印记跃然于前。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六哥时常笑话她“你哪儿长得好看了,我看你啊,和我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她在爹身边,总是看到他对哥哥们十分严厉,而对她却总是十分怜爱,现在想来,这份爱里,是否真有不同。 夕阳西下,窗外的天空只留下几片染红了的云,偶尔飞过一只雀儿站在屋檐上梳理着羽毛,晚风送来凉意,她起身正准备关窗,忽觉手背一丝温凉,顾惊尘不知何时已醒来,指尖正在她手背上缓缓滑过。含烟凝着他仍显苍白的面容,想到他说的话,即使那是真的,但奉渊的亲人仍是夙天教所杀,可她根本无法恨他。   两人视线交接,顾惊尘攫着他的眸,不想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继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你可愿,留在我身边。”。   含烟愣住,却还是缓缓抽出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她别过脸,眼泪不受控制滑落“你曾舍命相救,我们已无相欠,从今往后,只是陌路人。”说完,她推门而出。 “含烟!”顾惊尘跌落在地,想要站起来,却没有力气,果儿听见响动忙跑过来,岳神医忙让果儿扶起他,号脉后道:“眼下已无性命之忧,七日静养后方可行动自如,这期间你可切莫再折腾,否则,神仙也难救。” 顾惊尘却撑着床头想起来,岳神医无奈,只得扎了他的睡穴,让果儿去取汤药。刚走出房门,便见含烟眼里擒着泪,满是焦急。“他没事。”岳神医无奈叹了口气,世间男女,难逃一个情字,明明两情相悦,却是孽缘!“姑娘放心,他的伤已无大碍,倒是你,这...” 含烟道:“神医,我明日一早便下山,他若醒来问道,还请神医什么都别说。”岳神医见她执拗,转身自最上层的一个药阁里拿下一个小瓷瓶,放在她手里道:“这是你的伤药,姑娘还是该顾好自个儿的身体啊。”含烟接过瓷瓶,往里屋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第9章 墨锦轩 第二日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官道上隐约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含烟看着前方,视线却变得模糊,隐隐见一匹马奔来,而后星光飞溅,坠入无垠黑暗。   醒来的时候,只看见升起的火堆旁一个陌生男子在看着手中卷册,丹凤眼狭长,剑眉斜飞入鬓,见含烟醒了过来,他收起卷册。含烟警惕地看着他,却觉得他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是谁?”   他淡淡笑着:“路过的人。”看她戒备的样子又道“怎么,你忘了自己晕在路上,对待恩人,好像不该是这副表情吧。”   含烟扯了扯身上衣襟,才发现一件男子长袍盖在身上。再看看四周,茂密一片树林。   “这里是陵凤郡外,天快亮了,等城门开启,你随我一道进城。”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   含烟闻言:“为何要随你进城。”   “陵凤郡所处邑门关外,此处方圆千里,只一座城池,乃为中原边陲重镇。这附近狼群出没,人烟罕至,你若不进城,倒可以沿着山路寻落脚的地方,或许也能在几百里外寻得一两户猎户!”   说着两手交叉,头枕在手心,便闭上眼睛休息。   含烟见他虽眉目俊秀,可冷漠难于接近,不像普通纨绔子弟那般。她望了望四周,茂密的林子,凉风习习,想来此地荒芜,为今之计,只能先进城补给后再上路。   天很快便亮了,那人起身稍作整理,牵过一匹毛色极好的骏马,翻身跃上。马儿向含烟踱步过来,她正纳闷,马上男子伸手顺势一拉,她便坐到了他前面。   含烟惊得猛回头,身后男子却得逞笑着,“駕!”的一声喝,座下白马风一般驰骋开来。   含烟猛得向后靠,正好倒在他怀中,侧过头看着他浅笑的样子,这尴尬的姿势他似乎并不在意,将手臂环的更紧,轻喝一声:“坐稳了,别乱动!”   如驭风般前行,一柱香的功夫,一匹骏马停在陵凤郡城门之外,马上男子俊逸潇洒,说不出的高贵儒雅,女子超凡脱俗,却俏生生好不伶俐。守城兵卫见这两人姿容出众,不由得展开笑脸迎上。含烟见他拿出一张绢帛给领头侍卫,那兵展开便吃了一惊,忙叠好毕恭毕敬的还他,惶恐道:“小的不知都朝大人来此边陲,这就禀报郡守。”   “不必了。”他说着便驭马入城,两行兵卫立刻让出一条大道。含烟心道“果然是纨绔子弟!”   正想着,身后男子已翻身下马,伸手示意扶她。含烟瞪了他一眼,径自下了马,迈开步子就走。   “你上哪儿?”那人见他不理自己。   “不劳你费心了!”含烟继续往前走。   “姑娘可是回奉渊城?”   这句话却让含烟停住脚步。她转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奉渊?\"只见他仰着俊脸笑着\"我随口问的,正好此去便是回奉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笑起来明明很好看,但含烟却觉得他玩世不恭,尤其是望着她甚为得意的笑。笑着笑着,还牵马走了过来,在她身上瞄了一眼,又是摇头,继续朝前走。   含烟咬咬牙,看着那匹良驹,只得一跺脚跟上去。   走到一处酒楼前,他停了下来,侧头望去,朱红的牌匾上写着福瑞酒楼四个大字,金粉镶嵌。酒楼门前宾客络绎不绝,三层楼高的建造在这郡上算是大商号了。   门前立刻有小厮上来牵马,一脸堆笑喜迎:“两位贵客里面儿请,今儿个品尝本店招牌新菜,一律附赠佳酿。”   他将缰绳交于小厮手中,径自向厅中走去,刚走两步,转头向含烟:“听说这里的佛手海参和花篮桂鱼的味道不错。”   含烟只好跟着进店。不一会儿,几道镇店的名菜便端齐了,除了刚才说的那两样,还有诗礼银杏和八宝榛子酱。   菜□□人,香气扑鼻,含烟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咕咕叫开。正踌躇着到底要不要受这人的恩惠,他却夹了一筷子鲜嫩的桂鱼往她碗中。   “行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芳名?”他望着含烟,眼底有一抹温柔在。   “我…”含烟开口,却想到顾惊尘的话,随口用了母亲的闺名,低低道\"小雪。\"   \"果然人如其名。\"含烟怔了怔,他又道\"初见你时,暮色中白衣如雪,很美。\"其实那日他甚为惊讶,屈含烟,自都统府惨遭遇灭门后便不知所踪,若不是曾远远见过,又何曾想到,她居然在这边塞之地。想到昨日她轻裾随风,白衣翩飞,惊鸿艳影绝世而立。待近了仰头望来,如弱柳扶风却是楚楚动人,眉间微微凝蹙,随后便晕了过去。一探她脉息微弱,应是大病初愈。 见她此时因自己的话吃惊,便道“是我唐突了,在下墨锦轩。” 第10章 寥为憾事 “你可以唤我名字,也可叫七哥!”   “七哥,为什么?”   “我在家中排行第七!”   说着,再为含烟布了菜。虽才认识不过半日,但含烟慢慢觉得眼前这个人,也不那么讨厌了。   饭后,店内小厮又将他们带到客房,墨锦轩要了两间上房邻着,含烟觉很困,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了,刚坐到榻上,便倒下睡着了。   墨锦轩放下行囊,却出了房门。陵凤郡之行,是为母妃寻得当年的养母,如若还安健,便代母妃照看,了却她的思念之情,若是不在了,好歹能寻了当年的旧物,回宫带给她念想。自父皇早年在这陵凤郡邂逅母妃,带她入宫,二十几年来,母妃不止一次想要出宫探母,无奈边陲古镇离都甚远,一直没有机会如愿。而今,膝下孩儿已弱冠,母妃近年身子已不大好,他只想早日遂了她的心愿。   含烟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邻房传来一阵婉转箫声,轻扬顿挫,忽近忽远,有如怨怼有如倾慕,既像啜泣也像低诉,丝丝缕缕缭绕不绝。她推开房门,走了过去。刚在门口驻足,箫声停了,墨锦轩轻声道:“你醒了!”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屋,见他靠在窗前,月光下,颀长的背影如笼轻纱,她突然一怔,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狠狠刺痛了心.   墨锦轩转过头,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情愫,似纷扰,若惆怅!含烟从失神中顿悟过来,笑中隐有苦涩,轻声道\"七哥。\"墨锦轩第一次听她叫自己,却用了这个称呼,心下大喜,笑了开来:“怎么这副表情,我可没欺负你!”   “我…”含烟看了看他,却无言低下了头。   他轻轻道:“过来坐下。”   含烟默默应了坐到窗前。   “那日遇见你,兴许是缘分!”她又可知,自去年上元灯节远远见过她一面,她的影子便总在脑中徘徊。听闻他的话,含烟猛的抬头,不知如何作答。见她不语,他又笑道:“是不是饿了,都说不出话来,今日听人说,巷子拐角有一家冬菇卤面味道极好,可想去尝尝?” 含烟道\"我...\" \"小雪,不用着急拒绝我。\" 含烟低头,他却道\"走吧,我也饿了。\" 含烟不想让他失望,这两日,他对她是极好的。 两人出了门。华灯初上,虽是边陲古镇,街上却也好不热闹,已过了戊时,依然人流不绝。   含烟看着天空道:“这里的夜晚,繁星这么亮!”   “陵凤郡地处高寒,夜里繁星像离得很近,看起来也极亮。”   含烟伸出一只手,往天的方向伸去,墨锦轩看到她眼里的悲伤,心隐隐作痛:隐姓埋名,一夜之间,从天堂跌入地狱,这种痛,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顺着她的手往天上看,夜深邃无边。 良久,含烟轻声问道:“你为何来这里?”   墨锦轩低头看她:“我来看祖母,今天去了以前的旧居,人不在,这几日便等等,待见到她老人家,我们再起程回奉渊。   含烟闻言点头,却不再说话。   在陵凤郡一呆便是半月有余,早已打听到那旧屋住的并非一个孤寡老人,而是对中年夫妇,这期间,那夫妇像是回了它乡省亲,待到这日才回来。   一听到来人是向他们打听先前在这儿住的老人,便遗憾道:“早在十年前,老人便去世了,我们早前也在这里照顾她,住了多年,老妇人一生叨念唯一的女儿,临终留下一对儿银镯,说是女儿幼时戴过,若后人寻来,便给了留念。”   墨锦轩拿到那对小小的银镯,眼眶微微湿润。 第11章 饶城之遇 连日来心里总有着期望,却在这个暮日化作虚无,落日余晖,云霞曼舞,点点绯色荫罩在身,墨锦轩缓缓伸出右手,暮光自修长的指间倾泻而过,落得一地烟霞。夕阳下挺拔的身影此刻有些悲凉。含烟站在他身后,目光中浅浅清愁,为他的悲伤而悲伤,那逝去的亲人亦撩开了内心凄然的某处。   “七哥!”   墨锦轩微微侧头,有温暖的笑意自眉间匀开,转身执起含烟的手道:“还好,有你在!”   含烟不觉内心一惊,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心。其实,自他说出关切的话语,内心也是感激的,她甚至有些依赖这蓦然而来的关怀和相伴,但一想到那人,便抗拒着眼前的一切。   墨锦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她的眼神,不免落寞。夕阳的余晖中,两抹身影渐渐隐去。   顾惊尘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两日后的黄昏,伤口没有先前那般疼痛,头却昏昏沉沉,整个人好似浮在云里,身体的力量被抽空,他撑着床沿费力起身,却只能斜靠在榻边,微微喘气。   果儿推门进来,刚好看见他这副样子,没好气道:“伤成这样也不好好躺着,你真不让人省心!”说着把药递到他跟前:“喏,趁热喝了,每次喂你喝药可要费上好半天工夫!”   顾惊尘看着眼前邻牙利齿的小女孩儿,想来这几日托她照顾,不禁道:“多谢!”,接过碗仰头将药灌入口中。   在山间将养了几日,身体慢慢恢复,这日清晨,顾惊尘很早便起身,抚着手中断魂,想起当日含烟用这把剑决然指向自己。如今断魂依旧森冷,那个握着它瑟瑟发抖的女子却再寻不到。慢慢取下剑穗,上方红色灵兽饕鬄折射宝石光彩,他执起笔,留下一张信笺与那鲜艳欲滴的宝石灵兽,推门走了出去。   日出前的东方逐渐光明,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薄红,行至山间空地,顾惊尘掀开素白衣袍,坐在岩上。拂晓晨曦中,他漆黑如墨的一瀑青丝随风扬起,喷薄的红日渐渐跃出地平,千红色彩拂过他若柳长眉,沉在那双漆黑的深眸,天地万物兼具生色,却唯独遮盖不住他身上的光华。   一只青鸟飞到他肩头,红色的眼睛烈烈如火,这是轩云宫中传信灵鸟,找寻了这些天,终于落身主人前,通灵的鸟儿兴奋的对他不停鸣号。顾惊尘取下绑在他前爪的绢信,两行墨迹醒目:“南宫漠囚于栖山,雨宫主东赴琼池!”   这是席云的传书,席云伴他身侧多年,深谙教中明争暗涌,按信中所言,教主已派出沐雨宫主楚萧舞深人琼池,琼池乃潇湘十二鹰帮总坛,邻奉渊,近饶城,居于西陵两大繁荣胜地之中。含烟只要临近奉渊,并经琼池,以萧舞的性子,做事绝不会拖泥带水。   想到这点,顾惊尘提剑凝力,施展轻功从山林间飞速急下,但毕竟重伤未愈,刚落至山脚,薄薄的汗已透过白衫渗出来。   连日奔行,天气转凉,一身青衣的男子策马途径岭桥、百越,已临琼池。此时另有两匹骏马,马上两人白衣飘飘,男子丰神玉朗,女子姿容惊绝,从陵凤郡一路进了饶城。   入夜,含烟推开客栈窗棂,再过几日便进得奉渊,明知这一切是真,却期盼着还有奇迹,可转念又颓然,若真是惨决的现境,又该如何面对。远处,有一人隐在月色中凝望着她。含烟正待转身,便觉有异,侧身回头,窗棂前,那双墨若点漆的眸,正暗含波澜地攫着她,沉如最深最暗的夜。这么近的距离,两人都怔住了。 一瞬后,她转身,只道:“我说过,我们再无相欠,请你离开。”   “含烟!”他唤着她的名。   她却向前走,身后的人突然拉着她的手,从窗棂将她带出,眨眼已掠过几方重楼,停至廊桥之上。含烟惊惧,回过神来,怔怔退后几步道:“你究竟想怎样?”   顾惊尘望着她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第12章 缘起 含烟决然转身,手却再次被拉住,顾惊尘轻声却坚决道:“你不能回客栈,现在的处境危险,趁他们未发现之前,离开这儿。”   “他们,他们是谁?”含烟问。   “嘘!”顾惊尘突然将食指按在她唇瓣,侧身环望四周,轻揽她腰身跃起,隐于桥拱之下。含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七个黑衣人在城楼中急跃而过,空气中漂浮着雨后泥土的芬芳。   顾惊尘蹙眉,黑衣人身上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沐雨宫七翼,萧舞竟然已派出七翼布于饶城,势必已得悉含烟行迹。而他如此谨慎,将精锐悉数派出,莫非是为了对付今日和含烟一并入城之人,亦或是发现了自己。   一刻后,四面肃静,拱桥之下两条身影转跃至河岸,顾惊尘抬眸刹那,一片赤泽玄衣横于身前。楚萧舞负手而立,凛冽的目光望向他,竟有道不尽的难言失望。即便是顾惊尘也绝不想和楚萧舞正面交锋,不仅仅因为他是夙天教三圣宫之一沐雨宫的宫主,也不因为他的天地归墟令天下武林,即便是教主都忌惮三分,而是十二年来,只有他与自己相携而行。 顾惊尘七岁入教,彼时楚萧舞已在教中三年有余,虚长他几岁,师承大护法萧虞。入教之初,七岁的顾惊尘忍受不了修罗场般的酷炼,时常满身伤痕,咬牙忍着却偷偷掉眼泪。一次残酷的试炼后,他浑身是血,一个人趴在地上忍不住放声大哭,是萧舞,提着酒壶扛着竹剑,懒懒走过来踢踢他:“喂,要不要尝尝这个酒,我刚从师傅那儿顺来的。”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孩儿,咧着嘴正嘿嘿笑着,黝黑的脸上有一道细细的刀痕,不过十一岁,却有他这个年纪难得一见的无畏、潇洒。七岁的顾惊尘莫名镇静下来,从地上爬起,夺过萧舞手中的酒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酒,一瞬后,呛得吐出一大口,趴在地上猛咳嗽,咳得眼泪流了出来,萧舞看见他的样子,仰头哈哈大笑。两个孩子自那一次后,便像双子星,危险的时候,另一个总会出现在身边,为受伤的人挡下危难。   但这时,萧舞,竟然第一次拦在他的对面。   “教中传言我一直不信,你竟会忤逆教主,如今我不得不信。”   顾惊尘面色转白,身形一动不动,一瞬后,淡淡道:“萧舞,我必须带她离开,今日之事,日后我再向你解释。”   “不必了,你出现在这里教主早已料到,今日我既在此,你便不能带她走。”   “你杀不了我,萧舞。”顾惊尘看着楚萧舞,面色凝重,目光坚决。含烟却见对方掌中蓄满寒气,猛然间便已出手,断魂凌冽的剑气瞬时迎向袭来的掌风,一招之后,三人分落两方,河面因刚才两人的相击,水波激荡,含烟只觉寒气密布周身。   只这一击,楚萧舞骇然,继而缓缓道:“你既决意如此,今日若一意孤行,后果可想清楚了?”   顾惊尘闻言点头,毅然决然。   “你走吧!”楚萧舞收掌,目光黯然,默默叹了口气。顾惊尘转身,与他擦身而过时道:“萧舞,多谢!”楚萧舞回身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容颜冷淡,眉宇却再难展开。   含烟已被顾惊尘带到城外,终于忍不住问:“即便是你,也会被他们追杀吗,看来你们教主,果真是个魔鬼!”   “他是我师傅,与殷教主一样,同样有恩于我,我不会让他杀你,但此事毕竟是我背叛他。如今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远出塞外,二是直赴苍琅山,但不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顾惊尘握着她的手,眼眸敛尽流光,含烟看着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在他面前,为何总是哭,但天地间一切仿佛都没有眼前人这般美好。这一瞬间,两人似有千言万语,却在两两相望中,万千情思了然于心。顾惊尘顺势一拉,含烟跌进他的胸怀,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她闭上眼,既然避不开,那她和他们之间,可否有一次机会。 第13章 漪风死士 顾惊尘捧着含烟白皙的面庞,手指温柔地磨娑着她的鬓角,声音温软得如初春的静湖。“这些日子,我一遍一遍地想,再见到你,会是怎样的情景,原来,是这样。”含烟凝望着他此刻柔情繾倦的眼波,将他拥得更紧。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只是对她说着简单的话,告诉她会带她北行,含烟认真的听着。当他说道:“客栈不能回了,今后找个机会传信给墨锦轩吧。”含烟才猛然抬头:“我不该这样不辞而别!”顾惊尘却道:“没有时间了。”   说着,带含烟向着城外急行,两人一马,一路往北,直上苍琅山圣教总坛。   顾惊尘知道这个决定极奇凶险,但唯有这样才能绝处逢生,对师傅亦有所交待。   十二年前,他被殷教主从沂水村带回教中,从他记事起只和祖母相依为命,一场温瘟几乎卷走了沂水村所有生命,他被带回的时候已有发病的征兆,幸得殷教主所救。   但他却做了副教主的弟子,师傅是最难相处的人,他每天和数十个同龄的孩子撕杀搏斗,只有最机智、勇猛,求生意志最强的孩子,才能胜出,师从副教主。而他,经过一百零九天修罗地狱般的酷炼后终于从所有人中活了下来,成为夙天教门下弟子。   时光流逝,随着教中剧变,师傅继教主之位,他隐约感到师傅背叛了殷教主,而他与师傅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他天赋禀异,对武学悟性极高,师傅也曾夸他为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材。随着能力的日渐增强,他在教中的地位日盛,师傅更对他堪以重用,但始终不再有最初的亲近。如今,夙天教上下兼知,玉教主不容忤屰,长久以来,他也只一次又一次完成师傅布下的任务,从不问因果,从不曾质疑,从不得失败,更绝不会背叛。但他仍隐隐记得,师傅曾牵过他的小手,也曾为他拍去过身上的尘土。所以他想与天做赌,想知师傅可会原谅他,给含烟一次生的机会。   一堑天外,三十六名青衣劲装的大汉肃立在此,峡谷地势险要,数千海拔的岌云双峰酷寒逼人。久雪初晴,峰壁冰柱如狼牙交错,仿佛等待着择人而噬。密云低压,天地间杀气蒸腾,风过云涌,日空中赫然升起一声骏马长啸。   转过山道,顾惊尘已与三十六人对峙。目光一扫当前,停在为首一人面上。那人蒙着面,浓眉大眼尽显精悍之色。三十六人霎时齐齐向前,脚上薄底快靴踏在冰雪上“沙沙”作响,利刃悉数出鞘,刀锋磨擦的声音在山谷回荡,杀气甚浓,严阵以待。   漪风宫三十六死士,顾惊尘心下了然,骆曦寒早想对他出手却不得时机,一众死士骇人听闻,出手从不落空。   顾惊尘反手“呛”的一声,剑已出鞘。三十六人刀带劲风,齐齐攻来。顾惊尘面沉如霜,无声中,掌中断魂已蛟龙般剌出,剑风如破竹,似闪电,满天剑影花雨般洒落,令人根本无法辨从方位。   瞬间后,当中十二人胸瞠一阵寒意,如朵朵鲜花插入瓶中,顾惊尘剑锋过处,鲜血红花般溅射。十二人相互对看,目光惨惧。   突然一声狂啸,那为首之人振臂而起,凌空翻身,挥刀急刺顾惊尘左颈。这一着以上凌下,占尽先机。顾惊尘回剑如柳,剑锋自下而上,扬起一地霜雪,如梨花绽放,落蕊缤纷。断魂磨擦入骨,直刺心口。那人狂吼一声,直后蹿上两丈,鲜血雨点般落下,半张脸扭曲变形,眼里惊讶、恐惧渐渐化作空洞、无神,身体“轰”的一声扑倒在地。   剩下的二十三人齐吼一声,掌中刀“立劈华山”环绕顾惊尘急削而來,含烟立于马上倒抽一口凉气,却见他剑锋反转,剑式突变,剑光如匹练般反撩,短短七式如碧落星海,剑光散落,二十三人胸胁寒意径走,立毙身亡。待含烟反应过來,雪地之上已尸横遍野、赤红一片。   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激斗,鲜血映红了冰封的峡谷,含烟心下惊惧不已却倔强的昂头迎着顾惊尘走来的身影。她知道,纵使险象环生、腥风血雨,这个男子也会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寒风拂面,顾惊尘温暖的目光却如四月湖水,洗尽含烟身心疲惫。他翻身上马,手臂环过含烟腰侧勒紧缰绳,像在宣告怀中之人不容侵犯。   一堑天距苍琅圣教总坛足足九百华里,却是上教必经之路。骆曦寒在此布下杀局势必想困他于苍琅山之前。三十六死士是漪风宫训练有素的高手,而在他们之上还有十二飞狐,轻功极高,杀人果决,纵使沐雨七翼也不得小觑,想必现下也伺机而动了吧。顾惊尘想到这里,嘴角清冷的笑意一闪而过,饶是十二飞狐,又能耐他如何! 第14章 夙天圣教 狭长峰谷外,一人追寻踪迹,策马而来。顾惊尘没有回头,身子陡然拔起,凌空翻身,剑尖直抵来人眉心,但见来人手腕一翻,一条银光闪闪的软剑萦握在手,在身前划出一圈光亮的弧线,贴着迎面剑锋向后仰倒,身形交错中,突然挥剑刺出,一条软兵刃竞被他抖得笔直,直刺顾惊尘咽喉。不难看出,此人软刃上至少已有十五年的功夫。顾惊尘的武功,却堪堪在他之上,突然出手,就已抄住了他的剑尖。   来人想不到对方出手竟如此快决,猛一挫腕,全力夺剑。   顾惊尘的手却又突然松开。   来人重心骤失,踉跄后退,含烟惊愕出声:“七哥!”   墨锦轩冷脸看向顾惊尘道:“阁下截走舍妹,竟让墨某一路好找!”   顾惊尘淡淡一笑,“听闻七殿下只与当今长公主感情甚好,何时多了一个妹妹!” 含烟听闻墨锦轩身份,甚为惊讶:原来他的身份竟是当今七王爷,难怪她总觉得似曾相识,年初的上元节,她曾猜出七殿下赋的一首灯谜,他当时正从云霄楼远远地望过来,只是离得太远,让她看不清面容!那他是否认出了自己。   “魔教轩云宫主为圣教将领之首,墨某难免好奇,不知宫主为何亲自囚禁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墨锦轩的声音和煦中铿锵有力。   顾惊尘收剑入鞘,淡淡道:“谁说我囚禁她,我与她早就相识,再者,我的事,还不容你置噮!”   墨锦轩却不紧不慢道“贵教既屠人满门,如今却说旧识,岂非笑话” 他果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含烟了然。 顾惊尘也不恼“殿下若执意跟来,恐怕有杀生之祸!” 墨锦轩却转而向含烟道“若你有危险,我岂能不顾?当日瞒着你身份,不过是怕你知道后避开我,如今你又怎会与魔教中人同行?” 含烟摇头“我全家确为魔教所杀,但我与他之间,却不是恩怨这么简单。七哥身份尊贵,还望你保重自己,我不想你涉险” 墨锦轩只觉心如针刺,她果然倾心于他,眼下却不动声色“放心,我不会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 含烟还想再劝,却听顾惊尘道“既然如此,那殿下,请吧!”说完,侧身让出一条道,皇室中人的性命,他向来不屑!   含烟无奈看向顾惊尘,他却揽她更紧,笑道“无碍。” 远处,祁连山峰间,两人并排而立,一人身段魁梧,气度不凡,一人煞是矮小,面容惨白。骆曦寒望向从一堑天奔驰而出的一黑一白两匹快马,缓缓道:“他果然回来了,即使十二飞狐和你阁中玄阴鬼刹悉数联手恐怕也难挡这轩云宫主,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人。此番教中那老儿想必怒火中烧,我们还是坐收渔翁之利吧!”   “宫主远见,司马夜待与宫主静观其变。”白面无常似的人面容狡桀,一排红牙甚为阴悚。   奉渊皇城内,宁安殿前,一只信鸟停在门侍手背,门侍从鸟儿爪间取下一帛绢信,匆匆进殿。   侧卧于偏榻瞑神的西陵王被近侍轻声唤醒,接过呈递的绢信,目光自信上扫过,片刻后,吩咐道:“传穆风!”。   苍琅山圣教总坛,玉阶之上,大殿内无数鲜红的经幔飘飞,居中的玉座上,一袭华丽的玉白长袍如飞瀑一样垂落下来——气宇轩昂的第十一代圣教主玉沧修并无想象中的垂老,肌肤光泽,面颊红晕,双眼灼灼有神,稍有斑白的两鬓斜飞向上,梳理光洁,气势逼人。   大殿内,三人自殿前行来,右侧男子面若冠玉,笑容和煦,却难掩尊贵的气势;身旁女子肌肤胜雪,明眸皓齿,冰清玉洁。待玉阶前三人止步,左侧之人上前一步,撩开衣袍单膝跪于阶下,沉声道:“请教主责罚!”。玉座上的人目光自阶下三人一一扫过,最终停在含烟脸上,冷冷开口:“惊尘,你的胆识可谓青出于蓝!只是,如今又以何筹码为这女子求情?”   “她不会武功,若教主放过她,惊尘任凭处置。” 含烟担忧地看他,继而直视上首之人。   玉座上的教主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含烟,不知是喜是怒,一瞬后,淡淡道:“你可知,你不能留。”   含烟和顾惊尘闻言一惊,但她镇静道:“上一辈的恩怨,我不知,无法自求生径,但请你不要责怪他。”说着望向顾惊尘。   立于一旁的墨锦轩却悠然道:“早闻圣教主气尊贵胄,泽被武林,四海英雄兼顶礼膜拜,一个小女子在教主面前何足轻重,教主无须与她计较!” 玉沧修望着含烟沉吟不语,只看着这个柔弱女子脸上泰然自若的表情,愈发深沉。后又看向墨锦轩“七殿下只身前往我教,胆识气度略见一斑,既然你三人兼不惧舍身,本尊自不会让你们失望。”   玉沧修言毕,把玩着手中的金球,冷然道:“此三人押赴地牢,赐轩云宫主心蛊!”   “爹!”一直静坐于尊座右侧的夙天圣女茵萝闻言失声。   “教主!”顾惊尘亦猛然对上玉座上人凌厉的目光。玉沧修依然面不改色,抬手一挥。一名侍卫将一枚锦盒打开递到顾惊尘面前,锦盒中是一粒檀色丹丸。   “爹,求您饶恕师哥!”茵萝此时上前,跪倒在玉座前。   心蛊为教中圣蛊,宿入人体因人武功修为不同亦有强弱之分,宿主修为越高,蛊虫便越生猛。但凡心蛊发作之人不死即残。玉沧修从未对三宫六阁之主用过此蛊,而今,却是对顾惊尘,茵萝已然乱了方寸。   顾惊尘却想也未想,取了丹丸服下,若他猜得没错,教主是在猜测他和含烟是否知道实情,或因情而为。若想他二人只是男女之情,含烟便有一线生机。   “师哥!”茵萝转身望着他,兀自心疼,声带哭腔。玉沧修纹丝未动,却不放过他二人脸上神色。侍卫已动手将三人带下。   含烟知道此时决不是反抗的时候,刚才顾惊尘似乎已有打算,但那心蛊,却实在令人担忧,眼下唯有静观其变,只是他却免不了受苦了。 第15章 倾覆 栖山地宫位于圣教总坛后方,共设十八炼狱,分为六层,以天雷、地火、玄冰、疾风、诛魂、涤血逐一而分,每炼置三狱,各狱着刑由浅及深。顾惊尘被带到第五层,魂狱的第一室。   自踏入魂狱,周身沸血尤被抽尽,触感无形中遁失,如被冥使吸干生魂,游离于生死两界。随着狱室的纵深,每跨一狱,痛苦皆不由感官而生,却可令人抽搐癫狂如置鬼界。   铁锁“噹”的一声闷响,狱室大门随之紧闭,顾惊尘倚着冰冷的室壁,披洒着的黑发,微有凌乱。自进入栖山地宫,心蛊便发作了,心房似有万柄刀刃力挫而来,绞得他阵阵生疼。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猛的揪紧胸前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前光景瞬间跌入漆黑,好一阵后,他轻轻向后仰靠,胸前衣襟已散开,男性极美的肌理在略微凌乱的气息中起伏。   “呵呵”,他不禁失笑,人人闻之变色的心蛊也就这种程度而已!想来师傅并不想要了他的命,否则这魂狱的第一室绝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他闭上眼,清冷的光辉罩在身上泛起一层银白色的光晕,淡淡渺如细烟。   细碎的脚步纷至,与她数步之遥,男子瑰杰无匹的容貌映入眼帘,美若蝶翼的睫毛覆在狭长的凤眸之上,鼻梁修直而高挺,双唇淡薄,宛若雕琢一般的轮廓令人无法置信,这世间真会有这样奇美的男子。然而此刻,他眉心拧紧,喘息变得越来越不安定,修长的身躯倚在冰冷的室壁隐隐颤抖,连她的靠近都全然未觉。她有多长时间未见过这张心心念念的颜,半载或是更久。   轻轻握着他冰凉的掌心,泪夺眶而出。“师哥”,茵萝轻唤。自他离教,多少个日夜不眠却始终等不到他归来。如今他回来了,却愿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舍去性命。好在每狱的第一室对修为极高的人都不会带来太大的痛苦。良久,他依然紧阖着双眼,气息渐渐平稳,她拂上男子苍白的颜,抑制不住哽咽。这是对她的恩赐吗,茵萝苦笑,原来只在病痛中,才可这样靠近他。   血狱第二室,墨景轩将含烟揽入怀中,一只手自她后背将内力绵绵送入。进入血狱后,身体尤被注入沸腾的岩浆,血液喷爆欲出,五脏六腑皆如明火烧灼,一刻后,血脉逆流而上,心跳疾速,目赤欲裂,头脑暴胀,窒息随之而来。六层炼狱共十八室,自夙天教创教以来,便由首任教主携八大护法而创,魔教的名号更因此而得。   含烟的脸色苍白如纸,此刻正难受得要命,如果不是感受到一股绵柔之力持续不断的输入,恐怕早已晕厥。墨景轩一手紧紧搂住她,另一只手始终不离其后背,额上已细汗密密。“该是时候了!”他默默算计着时间。自他踏入苍琅山,父皇早应得悉魔教踪迹,早年便已布下的棋,这个时候该发挥作用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冷哼一声:十几年来夙天教血洗江湖,风卷残云,却无人得知其总坛所在,玉沧修这只老狐狸,从不信任何人,这次却轻看了自己,而天遂人愿,顾惊尘被打入地宫,楚萧舞远赴琼池,现在地宫上方,形势必变。   “啪”的一声响,羊脂玉碗掉在地上,淡淡药香溢了出来。玉沧修轻按着太阳穴,靠在软塌上。这段时间,手上力道总会突然失去,神功虽一直有精进,但身体状况却越来越不如意。肩上一缕白发滑至胸前,他突然扯住这缕细发,发梢干枯而冷硬,发色白的刺目,他疲惫的眼睛在看到这缕银白后渐渐血丝充盈,随着一声低吼,玉几被他一掌击碎,一个声音不停在脑中萦绕:玉沧修,你老了,老了…..。他大喝一声:“来人!”   室内,两名亲卫即刻跪在身前,玉沧修强压着心中这股怒怨,闭眼,吩咐道:“传倚风宫主!”不刻,骆曦寒行至塌前。玉沧修靠在软塌,微微睁眼,看见来人后,仅是一瞥复又阖眼,缓缓道:“我将闭关一个月,这期间,教中一切事务暂由你主持,待萧舞回教后,你们各主其份,下去吧!”室内安静如斯,玉沧修的呼吸声沉重而短促。   就在这一瞬间,座下男子一招出手,七星寒菱疾风般射向软塌,玉沧修是何等人,当骆曦寒出手的时候,他已感知事态有变,但突兀使他瞬间的反应竟只是避开暗器,如果换作平时,他会在第一时间击杀对方,这等暗器根本近不了身。但这时,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七星寒菱的其中一支,竟正中胸怀,此刻,他正低头看向胸前渐渐溢出的缨红。   “呵呵!”一声冷厉的笑传来,刚才座下之人在他右侧不远处正冷静的睥睨着他,那副表情,好不可惜。   他正要运力的的时候,发现不仅手上,连身上的力道也顿失。骆曦寒却在此时不紧不慢道:“玉沧修,你决计想不到,百毒不侵的你会有今天的下场,在你死之前我会让你一次听个明白!”   “啊……”玉沧修喉咙发出一丝暗哑,不仅身体,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七星寒菱,他怎么会中这种毒!却见骆曦寒的笑变得更加狂唳,冷冷道:“你独取圣山上的冰泉作饮,更日日补食藏红,驻颜已有奇效,但却过于贪痴神力,修习幽冥神功。冰泉无异,却拂泉边般若濯濯而下,般若根茎中蕴含的药性加了藏红,本亦无害,而你常年修习幽冥神功已进至九重,此时,沉积在身体的药性与至阴的脉流相抵,体质发生激变,当下,便是你咎由自取!”   此时,突闻玉沧修一声唳喝,一条金索直飞向骆曦寒,瞬间缠紧四肢,令其无法动弹分毫,骆曦寒双目圆睁,颈项已被拧住,玉沧修狰狞的面目赫然于前,嘴里发出凄厉如鬼的暗嚎,令人毛骨悚然。骆曦寒的瞳孔开始涣散,眼见即刻丧命,惊恐下,突觉耳边一阵疾风,气息随之顺畅,却见四条极长的锁骨链贯穿玉沧修双肩与腿骨,掷力将其抛抵室壁,玉沧修一口鲜血喷于胸前,染红衣襟白发,双眼血红,面容扭曲,如厉鬼般紧盯门的方向。骆曦寒捂住脖颈,嘴角明显上扬,不待转身,已知这场联合他们显胜。他本是朝廷放在夙天教的一招险棋,十三年间的隐忍,以换教主之位,朝廷要的是归顺,若换了顾惊尘,只会又是一道阻碍。   在他身后,白衣锦袍的男子冷冷看向抵在石壁鲜血淋漓的夙天教主,再令人恐怖的人物,也终落败于此! 第16章 一代魔尊 墨景轩站在白玉栏阶外,望着面目狰狞如厉鬼般的玉沧修,淡淡道:“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太久,避开你身边轩云、沐雨两位得力的宫主,再近得你身,恐怕也只有今日。”说完,他忽又饶有兴趣地问:“是想快些解脱?还是保命?”见那人不答,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纸扇,迈过玉阶,慢慢走了进来,停在那人一尺开外,冷冷的声线传来:“交出幽冥神功的秘诀,我会让你留得一命。”玉沧修却垂下眼睛,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冷笑,干涸的嘴唇费力出声“原来你,也想习得魔功以治武林,乃至天下吗?”   “呵,”墨锦轩握紧扇柄,仿佛有些惊诧,突然恶狠狠地拉紧了玉沧修颈中的链子,“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来跟我玩聪明!”然而下一瞬,他又展颜笑道:“西陵皇帝要的是你的命,太子亦不想留你,落在我手上,算是你最好的一条道,当然——你,不该这么不听话!”   玉沧修表情漠然——惊尘被罚,萧舞未归,骆曦寒隐藏的太深竟瞒过自己的双眼,想到这儿,他盯住墨锦轩,对这个当朝七殿下,他自然是有了解的,比起即刻丧命,恐怕落在他手上会更受折磨。然而,如今他已无路可退!身后就是密室,但现在他却动不了开关。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却突然随着石壁转动了,玉沧修眸中泛出惊异而狂喜的神光:果然,紧要关头,他最信任的人总能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   毫无征兆,墨锦轩只看到墙壁一瞬间转动起来,眨眼却又复原,而墙上涂留血红一片,玉沧修,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苍琅山绝顶,一处繁花似锦的乐园,它是夙天教最灵逸的所在,令所有去过的人都流连忘返。那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翡翠般的碧泉,紫水晶一样的山壁,林间有永不凋谢的琉璃花,在泉水树林之间,无数珍奇鸟儿歌唱。然而此时,玉沧修一行三人,没有时间享受这林间的安逸,避在此处只是一时之计。如今圣教已一片火海,下山之路早已被封死,墨锦轩寻不得他们便要一把火烧了整座苍琅山。   玉沧修只觉得肺腑里翻腾得厉害,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中毒是什么滋味了,茵萝焦急的扶着他,他感到有一股内力正从后背风门传入,试图逼出他体内之毒。身后,顾惊尘正在为他疗伤,心蛊发作之后,他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知觉,醒过来便看见茵萝哭红的眼睛。他正疑惑,教主怎么会允她来此,一问之下才得知,不是她避开了所有守卫,而是根本没有守卫。他觉得蹊跷,沿着地宫寻找却发现含烟和墨锦轩早已踪迹全无。想到墨锦轩的身份,他突然感觉到不确定的危险,不容多想,拉着茵萝进了密道,在密道尽头,果然听见墨锦轩早已发难,还好茵萝在,他们才能顺利救下教主,但玉沧修体内的七星寒菱乃剧毒之物,茵萝虽为夙天圣女,修为已不弱,却仍不能将毒逼出,顾惊尘待得气息稍稳,便动用内力牵制玉沧修体内寒菱之毒,试图将其从肺腑逼出。然而很快,他便感觉到胸臆的不适。心蛊发作后,他的内息本已乱作一团,终忍不住侧身吐出一口鲜血,玉沧修却不支倒地。   “爹!”茵萝看着玉沧修,才半天的功夫,她想不到教中竟会大乱。玉沧修听到呼声,霍然睁开了眼睛——“惊尘?”他看着顾惊尘,眼神闪烁了一下。   顾惊尘立即躬身道:“教主,我决不再让人动您分豪。”玉沧修却示意他靠近些,声音已经断断续续:“我大限已至,他们多年谋算,一朝得手决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你此番蛊毒发作,身体需要些时间恢复,我只能利用这不多的时间将幽冥神功悉数传与你,夙天教,只能交到你手中。”   说罢,他一把拉过顾惊尘,将全身内力蓄于掌中,不待顾惊尘推阻,已迫他双掌相接。内力一旦开始承接便不能停歇,否则两人皆有可能经脉俱损而亡。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玉沧修的身体渐渐凉了下来,面容干枯而衰败,最后倒在茵萝怀中。“爹!爹!”,茵萝感受到玉沧修身体的凉意,害怕得像筛糠似的发抖。顾惊尘两指搭在玉沧修手腕处,却探得脉象极其微弱。   眼见气息渐弱,玉沧修却突然开口道:“凭你现在的修为,已无人能挡,带茵萝下山,召你宫中云隐七煞与萧舞会合。天下武林…”玉沧修抽搐的面容竟掩藏不住喜悦,“唯我,呵!咳咳!咳!”不待说完,殷红色血迹从嘴角溢出。   “教主放心!惊尘定不负所望!”顾惊尘紧握住玉沧修干枯的手,不知何时,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就这样落满他的肩头,落在将逝之人惨白的脸上,凝成一朵朵霜花,遮住眉眼。玉沧修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他走的时候很安静,因为知道所托之人必能做到。   夙天教第十一代教主就这样静静掩埋在苍琅山绝顶之上。飘飞的白雪如天幕笼罩火光,银白铺满整座山峰。苍琅山漫天的火红如霞光一现,便消逝在纷飞落雪中。   雪天萤席,顾惊尘迎风而立,望着山下隐隐涌动的兵流,他眸光凌厉,没有人知道,他会做什么,但茵萝清楚,这个男人会是天下间最神秘也最强大的人…… 第17章 再续前缘 云渺水茫,一恍时间,半年已过。   自那日被墨锦轩带回府中,含烟没能再离开。墨锦轩府中本有一正一侧两妃,却都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主,自含烟入府,便喜颜相迎,见殿下对她确有不同,奈何这屈姑娘心思却好像不在殿下身上,日日除了养病,多数时候便留在听榭阁抚琴作画,赏荷喂鱼。   含烟记得那日醒来时,已经置身这青峦殿中。床帏前,墨锦轩吩咐下人送来了莲羹,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顾惊尘在哪?” 轻轻吹着勺中羹汤,墨锦轩却没有很快回答,待觉不烫后喂到含烟嘴边,淡淡道:“你把身子养好,那日的事容我日后慢慢告诉你。” 含烟却急忙拽住他的衣袖:“我现在就听!”眼里的坚决让墨锦轩握勺的手忽的顿住,慢慢将汤勺放回碗里。   当日,他搜遍了整座山却未找到玉沧修三人,夙天教自那日后为朝廷所用。然而他知道,骆曦寒决不是顾惊尘的对手。那一把火烧掉的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之人,云隐七煞根本未在其中,而楚萧舞和他的沐雨七翼亦如同消失一般,再也没有回过苍琅山。只要他们两人还活着,骆曦寒日日便得做足防备。但半年来,他派出的幕僚竟无一得其所踪。只是他猜不出,这么长时间的隐忍不动,他们最先对付谁,是骆曦寒,还是他。 但不管对方谋划多久,他都胜券在握,因为他手中有对方在意的东西。所以他只是轻轻搅着汤匙,再对上含烟的眼睛:“那日,大火烧了整座苍琅山,包括栖山地宫”。 含烟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一再问:“他人在哪?” “应该还在地宫中吧,不过,那里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墨锦轩毫不关切地说完,神色已有不悦。 含烟怔怔看着他,突然道:“是谁做的?” 他漫不经心说着“不知,也许是内部的谋乱,也许是仇人所为,魔教杀人无数,经此一变,该有所收敛!” 含烟却看着他的“不会那么巧,你早有谋划,是吗?”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一瞬,女子眼中的恨让他妒火中烧,只道“屈家一门七十三口皆被魔教所灭,魔教杀我禁军都统,我所做的事,换作你,更应该做!”   含烟泪已成河“你并不全知,有些事,我一定要弄清楚,我不信,他就这样死了。”说着便要下床。   墨锦轩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含烟软倒在他怀中。他抚过含烟柔软的发丝道:“这里会是你的家,又要去何处呢?\" 那日后,他一直用药控制了含烟,让她只能卧病在床。   含烟一开始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何每况愈下,而后渐渐发觉是有人故意而为,她的身体没病,却没有力气走远,整日只能在房中静养。 这日,她在池边柳树下的塌上小憩,身旁的碧池荡漾着琥珀清光,一习凉风拂过,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慢慢起身走到了池边,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池水净脸,刚闭上眼睛,就被腕上突如其来的一股悍力拽入人怀。含烟心中大骇,尚且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被来人带离了高墙。落地后还未看清那人面貌,便被什么覆住双唇,那倾盖的柔软带着浓烈的酒香,馥郁四溢。距离如此近,含烟看得他眉目,纤长细密的睫毛在双眼下盖上一层浅浅的阴影,双颊因为□□泛起潮红的微晕,这张倾城的容颜是她最期许得见的那人。她用力拥紧他,随后两只手腕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握紧固定,混乱中唇舌已被撬开,他本轻柔的吮吸着,却不由慢慢加重了力道,将她啃咬吞噬,他嘴中醇厚的桃花香让含烟霎时迷了心智。   晚风送寒,身后是一株桃花树,一树落蕊摇曳而下,艳丽如火的花瓣掠过两人交缠的身姿,落英缤纷中,顾惊尘一袭青衣素袍,胸前衣襟已敞开,有花瓣沿着他的唇腮滑落至温婉的胸膛,没入深处,无迹可寻。   他一手扣住含烟后脑,将她渐渐没入一席嫣红,绵密的吻落在含烟的脖颈、锁骨之上,花雨纷飞而落,他带着桃花芬芳的气息渐渐倾身而上。女子身前薄如蝉翼的衣裳被细汗沁润,身体被什么坚硬的物什抵着,轻浅与深重交织的的细吻令她低低发出娇喘,这反而更激发了他的□□,握在含烟纤细腰身的手犹如桎梏,深重的吻落在她的唇瓣、耳际,沿着脖颈一路向下,他的另一手随着落吻一寸一寸细致的抚上她的脖颈,柔韧的指腹在颈项处上下滑动,动作霸道却不失温柔,几欲令含烟目眩神迷,身体更因他的爱抚轻颤起来,终于忍不住断断续续嗫嚅道:“惊尘…惊尘…”而她低低的缨咛更让顾惊尘的气息越来越短促,胸扉起伏剧烈,濡湿的唇堵上含烟同样濡湿的唇瓣,辗转吸吮,令她再也不能清晰的发声。   两人的衣衫不知何时已尽数褪去,顾惊尘喘息渐浓,含烟微微睁眼却也撞上他炙热的眸光,视线慌忙下移,却看见他强韧而平滑的胸腹,玉石般的肌理和清晰的线条像魔咒般的引诱着她,令她的双手覆在他强健的腰腹之上,一再扣紧。顾惊尘似乎感受到了身下伊人的回应,抵在她双腿间的火热越发滚烫,含烟感觉有力量势如破竹闯入,撕裂的疼痛撞击着灵台的混淆,绵密的细吻落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令她再次跌入太虚。在身体深处,那股力量一次又一次的涤荡周身,从开始的轻柔到后来如熊熊烈火般焚烧着她的躯体。万籁俱静,只余身上之人深浅的来回,那一刻,含烟只觉天地覆灭,三生石上缘,非因梦幻,而他,便是她的天。   一丝细细的瑰红从身下悄悄滑落,在艳丽的桃红中开出三两朵绯色的花。“惊尘…”含烟在她的胸膛下凄凄唤着他的名,不知是痛是乱,或是想要永远留住这一人。   浮云暗涌,银河倾泄,两人身周渐渐笼上月影清辉,朦胧致极,那夜,他们都乱了心智,却是谁也不愿醒。反反复复,他终于停了下来,从身后将含烟环抱于前,强健而有力的心跳仿佛承载了什么,呼之欲出,他低头亲吻着她的颈侧,声音专注:“含烟…今日我为师傅杀了一个仇人,这半年来,我没能保护你,你….怪我吗?”   她低头咬紧他的手腕,是恨他这些时日的销声匿迹,是苦与他复杂的情愫。顾惊尘却忍着不松手,直到她无力,喘息着松口,鲜红自他玉白的皓腕蜿蜒而下,含烟痴痴的望着那滴落的缨红,两行清泪潸然。   “墨锦轩不会再活过今晚,夜里我便带你走…”长久的相拥后,身后的人终于渐渐松开手腕,含烟转头看着“你一定要杀他?” “是!”顾惊尘没有犹豫。含烟拉上衣襟“他并不是十恶不赦,难道不能...”顾惊尘披上外衣,声音已加“莫不是这半年,你对他…”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担忧过,所以今天酒后便失了控,现在更没由来地按奈不住情绪。 这是顾惊尘第一次对她生气,含烟愕然,不知该说什么。见她不语,顾惊尘气急,转身离去。却不曾想,那夜楚萧舞中了埋伏,他只得先带重伤的萧舞全身而退,含烟等了一夜,却没能等到他来。分离的日子里,女子一袭白衣胜雪,只时常在梦中若隐若现! 第18章 离去 第二日卯时,墨锦轩推门而入,神色难掩惊慌,含烟以为顾惊尘终于来了,见到来人后却僵在了脸上。墨锦轩没想她一夜未眠,而刚才显是在等人。他果然大意了,气急之下伸手便拽她,含烟挣扎中被扯碎了衣袖,墨锦轩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娇嫩如白瓷的肌肤上,那滴艳丽的守宫砂消失得无影无踪。含烟见状忙用另一只衣袖遮挡。墨锦轩脑中一片空白,颓然放开她的手,沉痛地望向她,渐渐转身离开。 那日后,含烟觉得身体的力量渐渐恢复了,而墨锦轩再也没有出现过。几日里她无数次的回想当日的场景,心急如焚。他就这么出现在身边,没有给她丝毫反应的余地,便强要了她,而后又消失地无影无踪。难道是生她的气了,还是出了什么事,但当日,墨锦轩什么也没说。 轻轻拭着唇瓣,那里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含烟用力咬紧下唇,血丝顺着齿缝溢出。明日她必须离开,不管他在哪儿,定要找到他。 收拾好行囊,天边已经蒙上了一层淡青色,又是漫长一夜。   “姑娘,王爷断不会由着姑娘走得!”侍婢巧儿拿着包袱,一脸焦急道。   含烟转身“巧儿,在这王府中,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巧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含烟道“求姑娘带巧儿走!”   当初,她刚进王府,只是一名外围杂役,却因为不小心打翻了祠堂的贡品差点就要被打断双腿,幸好遇到含烟。   轻轻为巧儿拭去眼角的泪水,含烟看着面前这张憋红的小脸,巧儿今年才十三,半年来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心思极为纯善。也罢,就让她们彼此照顾,也好有个照应。   下人们见她们拿着包袱,不敢阻也不敢放,洒扫的一名杂役硬着头皮,一溜烟似的往七王妃那里去了。墨锦轩昨日进宫未归,七王妃闻声而来,却见含烟主仆二人已走到正门。   “妹妹!”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含烟抬头,见七王妃步履匆匆,她只得迎向来人,躬身道:“王妃请留步,含烟本不是王府中人,殿下恩泽,留含烟于府中将养身体。这半年,含烟身子已痊愈,不敢再叨扰。只是巧儿已与我相熟,还请王妃准她跟着我!”寥寥数语,不卑不亢。   七王妃心中惊诧,面上却露出紧张和不舍的神情:“妹妹可不能这么就走了,殿下今晨未归,若是知道妹妹这样不辞而别,定会怪罪。还是等殿下回府再说吧!”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暗自高兴。   含烟摇头:“不敢再劳烦王妃,含烟只要一辆马车便好。”   七王妃面色似仍焦急,却已忍不住出言:“如此,我着人在马车上备好细软,妹妹安置妥当后定要捎回音讯!”   不一会儿,马车便备好,含烟福身道:“多谢王妃,含烟告辞。”转身和巧儿一同上了马车,离开了这困顿之地。   傍晚时分,车已驶离城郊,此刻正前行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马车被迫停了下来,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张俊逸的脸印在眼前。   “殿下!”巧儿显然被吓得不轻,看见墨锦轩震怒的面容后,脸色开始发白。   “下来!”墨锦轩凝视着马车里容颜清绝的女子,声音暗哑。   含烟看了他一眼,转身向着巧儿:“在车里等我。”提起裙裾,缓缓下了马车。   “为什么?”墨锦轩目光锁在含烟脸上,怕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殿下!”半年来,含烟始终没有再唤过他七哥。“你知我心有所属,我们本就萍水相逢,聚散如何强求!”   墨锦轩拳头快要捏碎了,半年间,她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心无旁骛,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但好歹还留在府中,能远远看着,听她的琴音,品她的言笑,如今就连这个机会也吝于给他了吗?   “所以即便他杀了你所有的亲人,也要去找他吗?”墨锦轩嘴唇发白,原来自己如此舍不下她。   “让我走。”含烟望着他,语调平缓。   墨锦轩沉痛看着含烟:“半年来你就从来就没有对我动过心吗?哪怕是一时。\"   “没有!”含烟抬头看着他,目光冷冽。   身体不由自主后退,看着她一步一步朝马车走去,墨锦轩僵在原地,没有办法动弹分毫。直到扬起的尘土都消散开去,山林间只剩他一人,安静如斯。久久之后,林中传来一声嘶吼,就像受伤的野兽,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第19章 有孕 转眼两月有余,青峦殿中,墨锦轩置身于书房,望着手中的画卷,那是一幅池中景致:碧池凝彩,朵朵睡莲粉白相应,浮萍掠光,涟漪轻荡,锦鲤争相吃食,栩栩如生。那下笔的人儿何等清隽,竟从画中也能透出灵动。两个月过去了,他没有派出任何势力去探查她的踪迹,怕自己连念想也打碎。   同一时间,西方无极圣教,顾惊尘倚坐在亭台,手执一杯玉酿,衣间落满芳华,清风阵阵,一树树绯红的花瓣缤纷摇曳。抬头望去,满庭嫣红,竟刺痛了他的眼睛,唇角扬起微微弧度,他闭眼仰头,杯中薄酒顷刻饮下。   离开苍琅山,他带着茵萝来到玉琼海,西方无极圣教。萧舞收到传书后与他汇合于此。   东方夙天,西方无极。一个逐鹿中原,一个安居群岛,本不相往来,却决不互犯。夙天教在近二十年已有独霸中原之势,而无极却因上代天尊天资有限,近年来摇摇欲坠,在西海之上大有被其他势力吞噬的迹象。   惊闻夙天骤变,江湖哗然,而更骇然的是此境况下,夙天教两大宫主带领部下来到无极。顾惊尘言明借力瓦解中原之势,无极天尊却执意与顾惊尘交手,落败后当众自刎于教众前,也算一身傲骨。   本已一派散沙的无极在看到强者后拥立顾惊尘为首,西海势力在短短三个月内一统于无极之下,然消息却密不透风,奈何各路人马多方查询,却终不能在西海之上探得分毫。   两月前,顾惊尘和楚萧舞按计划杀了骆曦寒,江湖上只道其身中三十六剑,暴尸于苍琅后山,却无人得知其死因,夙天一门当下混乱,彼时,昔日的沐雨宫宫主楚萧舞意外现身,正是群龙无首时,教中众弟子半年来受尽洛曦寒管压,多有不满,而楚萧舞在教中威望仅次于原教主与顾惊尘,大家对他极为信服,纷纷央请其承教主之位,夙天一门一年之内再生骤变。顾惊尘与楚萧舞却在后来对付墨锦轩时中了埋伏,彼时,萧舞重伤,顾惊尘不得不即刻带他返回无极。不曾想,这一走,却失去了含烟的踪迹。一想到那夜强要了她,却离她而去,自是心痛不已,仰头将壶中残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唇角、下颚蜿蜒而下,明明是桃花酒的味道,喝在嘴里却苦得发涩。   那一夜,漫天嫣红中白衣胜雪的女子时常在午夜梦回时对着他浅浅一笑,落英缤纷中,她渐渐转过了身,只留下一个背影,离他越来越远……于是他种下满庭桃树,只想看那摇曳的嫣红。   一件披风从肩头盖下,茵萝不知何时坐到他身前,柔夷轻放在肩:“师哥,天凉了,当心身体!”他转头看着熟悉的脸,终究不是那人。轻轻闭上眼睛,靠着亭柱:“没事!”如果是她,该有多好!   山间一处掩映着一所山村,一座小巧的院落里,炉灶前涨红了脸的女子正拿着竹管对着炉子一口接一口吹着火苗。   “阿巧!”门外有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巧儿应声出门,只见吉婶手里提着一只的山鸡,一边往门槛里迈步一边说着:“你大叔昨晚猎回的,快给你姐补补,她那身子板,太瘦了。”巧儿接过吉婶手里的山鸡,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忙道:“谢谢婶子,我这就炖了去。”   一路鞍马劳顿,来到这山间村落是一月以前,她们寻不到半点顾惊尘的踪迹,只得在这一处清静的地方先落脚。吉婶是个热情人,将自己多出的屋子空出,给她们暂住。这里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好几百里,人们靠打猎为生,一个月会去小镇赶一次集市。吉婶在一次无意间看见含烟的刺绣后便嚷着叫巧儿赶集的时候拿去卖个好价钱。山中清闲的日子莫名让人安定下来。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含烟总会想起那个黄昏,桃花树下身姿交缠,被她咬紧的玉白皓腕樱红滴落。那人镌刻在心,夜夜让她泪湿襟被,久难成眠。   从林间摘了野菌回来,闻到厨房飘出的一股腥味,含烟便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巧儿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笑道:“姐姐回来了,鸡汤刚炖好,我这就端给你尝尝。” 这两月,含烟不让巧儿再称她作姑娘,两人既相依为命,她便是巧儿的阿姐。 一会儿功夫,巧儿便盛了满满一碗汤端到含烟面前,谁知含烟脸色变了变,捂着嘴便跑到门边吐起来。吉婶正从厨房出来,见状后渐生孤疑,巧儿却着急道:“婶子,我去山下找大夫,姐姐最近总吃不下东西,不能再拖着不管了。”含烟却拉着她:“我没事,可能前一阵子受凉,一直没好而已。”   吉婶脸色正了正,向含烟道:“丫头,你有多久没来月信了?”闻言,含烟猛地抬头,脸色由白转青。她所学广博,怎能不知,算算日子,已经两月有余,因一路奔波,竟没有注意身体的变化。   暗酌自己猜得没错,吉婶当下什么也没说,只走过来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良久,含烟抬头,面色已比先前好了很多,虽仍显苍白,却对着面前两人轻轻摇头:“我没事!”   吉婶暗自叹了一口气:“丫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好好顾着自个儿,身子慢慢会好的。”   望着面前两人担忧的神色,含烟苍白的面上终是绽开一抹明净的笑:“婶子,我只是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说完她起身进了里屋,在榻上侧卧而眠。闭上眼,内心的惊骇却久久不能平静。手缓缓抚上小腹:这里竟然孕育着他的孩子,原来桃花树下那一晚,他们,怕是再也分不开,心底里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冉冉腾起了满腔的期望,更还有一丝难掩的喜悦。 第20章 命运 西域凤城,琅琳阁内,一女子凭栏而立,面罩轻纱。风卷起她的衣襟,面纱陡然掀起,她募得用手按住,转身进屋。西域常年高热,她却着紧实的衣裙,长袖盖过手腕、衣领遮住脖颈,肌肤无一寸□□在外,在闷热的天气中显得极为别扭。   珠帘掀开,男子手里握着一个碧色瓷瓶,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她抬头,面前男子眉目温和,赫然正是消失多年的鹰帮少主南宫漠。女子看见他后,极冷的眸色逐渐转暖。自他手中接过瓷瓶,将头转向一边,眼帘微垂:“今天我自己来吧!”   “不用!”南宫漠低沉的声音传来,继而缓缓褪去女子衣衫,夜馨兰肩背的肌肤立刻□□出来。即使已过去好几个月,那疤痕遍布的躯体仍然使得南宫漠心头震痛,将瓷瓶里的药倒了些在手心,轻轻涂抹上去。   那场大火燃起的时候,他正被囚禁在栖山地宫火狱的第二室,周身的灼烫几欲令他失去意识,突然间,囚室铁门被人打开,一阵花香扑鼻,却有女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南宫漠,醒醒,离开这儿!”   他微微睁开双眼,在看到来人后不免失笑:抓他回来的人,这会儿却要放了他么?但很快,他的意识猛然清醒:火光,冲天的火光,大火卷着浓烟涌进廊道,喉咙被刺的又辣又疼。   来人不容他反应,一手拉起他,冲出狱室,沿着廊道往里一路急奔。在廊道的尽头,夜馨兰转动墙上的机关,两人脚下悬空,立刻落入暗道。浓烟却沿着暗道的入口汹涌而来,她拉着南宫漠在闷热黑沉的暗道艰难前行。   越接近出口,光亮愈明,南宫漠却看见了红色,赤目的红。   冲出地宫的瞬间,火势铺天盖地。原来这暗道通向的是苍琅山角的丛林,而此时,从林已成一片火海。   身边的人突然失去重心,慢慢萎地,南宫漠揽住她的腰,却感到掌心一片濡湿,翻开手掌,鲜红的血染满手心。他立刻查看女子后背,却见一条深可见骨的刀口沿着背脊一直划到腰侧。   “这是何人所为?”他失声喊道。   夜馨兰却嘴角含笑:“本想从地宫救出顾惊尘,却只看见你。我身上的伤太重了,也许还得靠你来甩开骆羲寒的布控,嘶!”夜馨兰痛呼出声。   “别说话了,你现在需要保存体力!”南宫漠发现,自己竟不忍看她这般痛苦的样子。   耳边烈火噼啪作响,一棵燃烧的枯木轰然倒向他们,南宫漠用手臂去挡,燃木断成两节,火苗扑在女子脸上,她猝然翻身,背上很快一片焦黑。   南宫漠把夜馨兰抱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醒后却见一池寒潭,眉目温和的男子正用灼伤的双手为她清理创口。潭水沁凉,浇在灼烫的肌肤上缓解了疼痛,她决定回西域,而南宫漠则淡淡一句:“好,一起回!”   她募然转头,对上他清澈的眼神:“想报恩?别忘了,带你去地宫的,是我!”   南宫漠却笑:“如今我安然无恙。”他低头继续清理创口。她的背已经惨不忍睹,没能幸免的还有她的双臂和那娇好的容颜。   即便是魔教的白花阁主,此时也忍不住视线模糊:“我用不着你同情!”那场大火已将她毁尽。南宫漠却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半年以后,夜馨兰的伤势稳定下来,但那疤痕却烙印在身,再也抹不掉了。   南宫漠为她上药的时候指间动作很轻,怕弄疼她,其实那疤痕早就没有知觉。她突然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你走吧,回去找她。”   男子手上动作停顿:“不急。”   “这半年不是一直在打探她的下落吗?西域毕竟太远。”夜馨兰说出这句话后,突然觉得有些心痛。   南宫漠为她披上衣襟,很久没有再说话。 依然是她先开口:“有些事情,你终究放不下,本就不属于这里,明日便启程吧!”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良久后回头:“好!”却又慢慢走回到她身边落座,展开臂膀将她揽入怀中,这是他第一次抱她,夜馨兰只听到他的声音轻柔:“我会回来!”   青峦殿听榭阁,白玉亭台中的男子一身暗红衣袍,面色青白,容颜憔悴,掩不住一丝病容,目光正停驻于身前荷塘,竟有些痴了。今日的午膳他吃得很少,已经很多天了,总是食难下咽。身旁,暗卫李轶张了好几次口,想说什么,却犹豫不决。终于,李轶捏紧的拳头兀的松开,似下定了决心,自衣衫内侧取出一封书信,几步上前屈膝跪地,双手将信呈于墨锦轩身前,声音却铿锵有力:“属下罪该万死,烟姑娘的行踪,属下私自探了!”   墨锦轩闻言回头,一声戾喝:“你好大的胆子!”却看着面前的信件,胸臆间起伏难抑。   “殿下!”李轶还想说什么,墨锦轩已一挥袖袍,转身不再看他。李轶躬身退下,那封信件却留在白玉石桌上。   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七王妃樱红的嘴唇已经被咬的惨白,她绝不容许那个女子再出现。   清晨的阳光洒在山涧,翠竹轻漾,泉水潺潺,含烟蹲在山泉边洗着篮里的野菌。阳光笼罩,清澈的泉水衬得她纤细的手腕皓白如玉。她将洗好的野菌盛回篮中,挽起竹篮,提着裙裾徐徐转身,宛若山涧采撷的仙子。一阵风扬起她的衣袂,含烟抬头却突然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蒙着黑巾的男人。大惊失色下,她脚步一个虚晃,竟然落入溪水,而后意识逐渐消失。   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搀着顾惊尘走在皇陵的甬道上,他腰间渗出的缨红沿着衣襟滴落,染红脚下一步步石阶。她抬头,漫天嫣红,落蕊缤纷,却再也找不着他的影子,泪水夺眶而出,她竭力向前伸着手臂,却什么也抓不着。   “惊尘!”喊着他的名,含烟猛地睁开眼,却感觉自己正被一人搂在怀中,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指骨分明,白皙修长。他的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梦里的场景还那么清晰,含烟的心跳骤然加快,却硬撑着从他怀里挣脱。   没能让她逃开桎梏,男子低沉极富磁性的嗓音从头的上方传来:“烟儿!”他顿了片刻:“对不起,是我不好!”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这几个月,自己到底有多想他,而这一句话却让她更想滞留在他胸怀。含烟缓缓抬起头对着顾惊尘的眼眸,他却低头吻上她前额,喃喃低语:“从今往后,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必不能再近你分毫!” 含烟望着他,抚上他的眉眼、唇角。睫毛凝泪如珠,颤若蝶翼,不禁闭上眼,手却轻轻抚上小腹,终于彻底软倒在他的胸怀:顾惊尘,若注定你是我今生的劫数,逃无可逃,那便让我舍掉一切,即使终会万劫不复! 第21章 大婚(一) 直到含烟枕在臂弯渐渐睡熟,顾惊尘才缓缓移开身子,展了展酸痛不已的左臂,走出卧室。刚掩门转身,一直守候在室外的席云感受到他身上森冷肃杀的气息浓烈异常。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事,自己的主子从不曾如此愤怒过。席云垂目道:“已查实,那人正是玉王妃的影卫,如今他们遭了重创,已不敢轻举妄动。”顾惊尘脚步未停,当看见眼前嫣红的桃园,才驻足仰望着迎风展颜的朵朵娇艳,身周浮动的戾气渐渐散去,含笑启唇:“席云!”   “属下在!”   “今天是什么日子?”   席云肃声道:“四月初一。”   “本月十五,要天下皆知,西方无极,尊主大婚!”   席云闻言惊诧万分,却见顾惊尘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跟随他身边多年,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丝喜欢,饶是他面色无动,却掩饰不及。看来主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当下大喜,跪地得令:“属下定当办妥此事,尊主大婚,恢弘盛宴必轰动天下!”   三天后,江湖各大派掌门俱收到了一张红帖,一时众人兼惊:西方无极尊主大婚,盛大的鸿宴势必引起武林又一场轩然大波,众人心思各异,却猜不透这从未露面的无极尊主意欲为何。   墨景轩翻开手中红帖,赫然在上的几个大字令他眸色渐冷:暗门之主的身份竟然会在西方无极曝光,对方果非池中之物,他倒要见识见识,这位无极尊主是何方神圣!   窗外那瑰丽的桃红一树树排开,落花似有意,三三两两随着清风洒到窗格前。一只素手从窗格内伸出,飘零的花瓣轻轻点上玉指葱葱,躺在莹润的柔软之上。入夜微凉,暖黄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含烟完全没有察觉身后来人,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圈入,幽兰的清香带着浓烈的男子气息沁入鼻尖,她的心砰砰狂跳不止,僵住的瞬间,身后人如缎的长发从她颈间滑落,男子的下颚放在了她左肩上,继而转向她纤细的颈项,温热的呼吸随着那人胸膛的起伏一下一下喷洒在她颈侧肌肤,含烟只觉全身如被火苗点燃,腾的一下灼热异常。他又喝酒了,闻到那股浓烈的酒香,含烟的手指兀得拽紧衣裙,窒息一样的紧张犹如几月前那日。她不敢去想,身体僵在那里,做不出一丝反应。而男子的唇却在她颈侧的肌肤上缓缓滑动,几经厮摩过后,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含烟的身体随之怔住,那股灼热随着血流的加速迅速覆盖周身,她紧咬着唇,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至于发出声音,而里衣已不由澿上一层薄汗。身后的男子却不曾停下,吮吸着她圆润的耳垂,顺势将她转过身子,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她稍低的下颚,微黄的烛光下,含烟看见他眸色渐深,狭长的凤眸里情欲氤氲,近乎妖冶,不觉让人离不开眼。明明想要推开他,但自己抬起的双手却不争气地揽在他的腰上,就在含烟闭上眼,感觉到唇瓣被他触碰继而深深含住的同时,他竟顺着怀里滑落下去,随着曳地的一声闷响,含烟猛得挣开眼:“你......”,一个字还未完全吐出,却看见他醉倒在地,胸前的衣襟不知何时已微微敞开,玉石般的胸膛隐约露出,只看了一眼,含烟脸颊越发烫得厉害,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四月的凉夜,潮气湿重,终究不能让他一直躺在地上,含烟咬咬唇,从地上将他扶起走往床榻。几步的脚程,因为顾惊尘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竟折腾得俩人一并倒在床上。好不容易将他的身子摆弄好,含烟倾身在榻旁,用薄绢擦拭他额上的密汗。正待起身着人送他回房,手腕却被一股突然而至的力量一拽,几乎整个身子覆在他身上,不由叫道:“放手,顾惊尘,你...你弄疼我了。”闻言,那只紧握住她细腕的手放松了力道,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得。不一会儿,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竟是睡熟了。拉过薄絮盖住他的身子,含烟本想喂他喝水,无奈动弹不得,只能调整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倚在榻边。不一会儿,深重的睡意袭来,她不觉睡着。   听到身旁沉静的呼吸声,顾惊尘侧过脸,看着枕在榻边的女子,脸色苍白得令他心疼不已。俯身在她身侧,望着她的眼神专注深情,其中溢满的温柔似要将身前的人儿融进骨血里,确知含烟睡熟后,才轻轻抱她睡到榻上。   含烟是在第二天的拂晓醒来,刚一睁眼,发现自己一人躺在榻上,本惦记着晚上照顾他,却不知怎么竟睡得如此熟,她起身,却见窗棂前,那人背对着她,一袭月白长衫曳地,身形颀长挺拔,如缎的发丝在晨风中微微扬起,竟如仙人一般好看。   他转身,望着她的目光柔情满溢:“烟儿,我们成亲!”含烟怔住,一瞬后终于点头。 顾惊尘走回床边坐下,展臂拥她入怀,这几日心里的忐忑终于放下,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令他唇角上扬起极为好看的弧度。   七日后,大婚宴! 第22章 大婚(二) 西方无极海陵殿内宾客满堂,江湖各大门派对从未露面的无极尊主似乎都极为好奇,各掌门竟携弟子悉数出席。 一抹红色的身影自内堂翩翩行来,挺拔的身形在大红喜服的映衬下尽显风流,俊美无俦的姿容令厅中一帮豪气干云的女侠亦不自觉眼神顿了顿。无极尊主,竟是这等好身姿!但见他行自厅中上首的位置转身面向众人,淡淡开口:今日承蒙诸位光临,在下不胜感激,还望大家能够开怀畅饮,尽兴而归!言罢,宽大的袖袍一挥,身侧的侍从向外朗声道:“吉时已至,见礼!” 含烟被喜娘掺着,流云锦缎的大红喜服更衬得身姿娉婷,正莲步轻移,忽听见厅外突兀地响起一声“慢着!”。随着众人的目光,厅外一人锦袍玉带,正缓缓步入海陵殿,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高台上的男子,直到立于大堂的正中才施然开口:“轩云宫主,别来无恙!”堂中顿时安静如斯,众人回头只见芝兰玉树般卓然而立的男子,面无波澜,短短的静谧后,唇角轻轻一勾:“玉王殿下清减了!” 顾惊尘的身份,大堂之上自是有人识出,但原魔教轩云宫主的真容,江湖上识得的人极少。半年间夙天两次骤变,顾惊尘销声匿迹,如今他当众承认身份,众人兼惊。然而所有人还未从他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又如当头棒喝,因此时顾惊尘正沉声道:“七殿下,是以暗门之主的身份前来贺喜还是以皇子之尊妄图扰我无极!”众人呼吸骤停,齐齐看向来人。 “暗门,擅暗器,杀人于无形”,昔日和朝廷作对的武林中人,多死于非命,兼由暗门所动。原来门主的真正身份竟是西陵皇城中隐而不发的当今七王爷,号称玉王殿下的墨锦轩。 殿前的两人,一人白衣似雪,面色中自有怒意;一人红衣如火,魅祸众生的一丝浅笑勾在唇角,风流自成! 看对方久久不能作答,顾惊尘唇角的笑意更深,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直至两人对峙而立,修长的手指顺着肩侧的发带缓缓下滑,薄唇轻启:“看来殿下是来道喜的,既然如此,今日你我不妨抛开身份,一醉方休,王爷意下如何!” 墨锦轩看着顾惊尘,眼光收缩,他本已令重兵屯于无极,只待顾惊尘现身,谋定而动。却不知为何,当对方悠然站在眼前,自己却险些失了方寸,他果然更难对付了。目光不觉看向远处的新娘,新娘的身份?一想到这儿,墨锦轩更觉烦闷,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片刻后大笑道“好个一醉方休,本王自是来道贺的,顾兄多虑了!”。说完,步履款款,落座在一旁席间,已举起身前一杯酒。 顾惊尘淡笑转身。 管弦之音再次响起,含烟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顾惊尘,红袖中的手心竟然微微浸湿了,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在听到墨锦轩的声音后,她却开始担心,满目的红色,令她晕眩,就快站立不稳的时候,手却被人轻轻执于掌中。她低头看见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却温暖有力,让她心悦到醉、心疼至痛。 满堂的宾客却哪肯放过顾惊尘,皆争相与他豪饮。酒至三旬,不少人早已醉得人事不省。 墨锦轩缓缓站起身来,面上表情阴晴难测。他走了过去,对顾惊尘道:“今日豪饮,本王甚是畅快,不过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只得先行告辞”。说完转身,走出几步后,展开折扇,继而道:“顾兄,我们后会有期!”最后几个字,刻意加重了音调。众人看着他带着随从,直至出了海陵殿。 顾惊尘往殿外的方向瞥了一眼,殿内的宾客此刻醉得醉,散得散。他回身走向内堂,示意属下招呼众人。 推开房门的时候,顾惊尘的脚步有些虚晃,今晚的酒喝得着实不少。他用手撑着桌子,缓缓坐下,那个娇小的身影在喜塌上正襟危坐,听见他的脚步声,似乎还抖了一下。是在怕他吗?想到这儿,他不禁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榻前,在含烟身边坐下。喜帕挑开的瞬间,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烟儿!”就这么搂着靠了过去,唇还停在她耳边的时候,一双小手抵在胸前。他低头,见怀中的人脸红得像石榴,他皱眉,却听见她道:“还没喝合卺酒。” 于是他笑出了声。琼浆随着两人交腕,从喉间滑入。 第23章 大结局(上) 含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他身上的气息魔咒一般引诱着自己。下颚被轻轻挑起,螓首以对:眼前的人似醉了,俊脸泛起了桃色的红晕,秀挺的鼻梁下,唇色鲜艳欲滴,那双眼睛像朦了水雾,泛着黑耀石般的光彩,而那光彩中映着的自己,越来越近。他耳鬓的一缕发丝调皮地滑到了她的唇角,继而吻如蜻蜓点水,在她的唇上稍纵即逝,复又细细停留,辗转缠绵。在这极尽的温柔中,含烟不觉攀上了他的双肩,这个人,如今已是她的夫。 泪,从眼角滑落。他尝到了咸涩,却用舌尖一一舔了去。渐渐炙烈的热吻中,含烟心里所有的痛苦、委屈毫无准备地冲开,肆意地扰乱情绪。□□的旋涡中,她恨恨咬破他的唇。吃痛下,顾惊尘略微顿了顿,复而含着她的樱唇,将血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去。手指轻轻一勾,红绫散落,一室□□隐含其中。 一月后,顾惊尘与楚萧舞离开无极。 梅雨时节,薄雨霏霏,雕花的窗棂由内向外缓缓推开,感觉到一阵凉风,巧儿把一件梅花暗纹云锦披风覆在含烟身上,道:“起风了,姐姐回塌上休息吧。”含烟不作声,只是凝着雾霭中的那片桃林。 桃花已谢,但似乎还能闻到清润、淡雅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也如这般清雅,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含烟起身,步履仍轻盈,即使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肚腹也只是些微突起,背影尤如闺中少女,腰若细柳。 “陪我出去走走吧”。 巧儿忙上前搀她,推开房门,却正好撞见茵萝,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看见含烟,冷若冰霜的面容立即绽开甜笑,梨窝微现,娇嫩迷人,饶是女人见了,也不免生出想要呵护她的柔软来。含烟看见她却总是头疼。第一次见面,她就感受到茵萝对自己仇恨入骨,却不肯在顾惊尘面前露出半点儿破绽,渐渐的,她似乎接纳了自己,但她对顾惊尘爱慕至极,含烟虽见她笑靥如花,也实在不知她真正的心思。 茵萝走到她们面前,食盒在手里轻轻一扬,“这是东吴岛最有特色的芙蓉酥,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嫂嫂陪我尝尝如何?” 含烟示意巧儿接了食盒,把茵萝让进屋,即便现在没有什么胃口,但她不想生出什么芥蒂,陪着茵萝细细品味糕点。 此时,殿卫来报,有人自称是夫人旧识,正在无极殿外等候,并递上拜贴。含烟展开拜贴,手不自觉发抖,豁然起身道“快,快请他进来!” 来人正是南宫漠,在看到含烟的霎那,南宫漠疾走了过去,但目光扫过含烟隆起的肚腹,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步履终究停滞下来。他调整情绪,终是露出含烟最熟悉的笑容。 含烟看着久违的人,眼眶湿润。南宫漠就如同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兄长,那日的离散,他杳无音讯,含烟时常期盼他能突然回来,告诉自己这段时间过得有多好。如今见到他黑了、瘦了、眉宇间频添几分沧桑,眼里的怜爱既让她酸楚,却终究让她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只是南宫漠并没有留下来太久,三日后,他便要启程回西域。临行前,他回身凝望着含烟:“下一次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你,保重!”她点头,脸上漾着柔和的笑,如同沁甜的丁香。有些东西,终要割舍,南宫漠翻身上马,马蹄扬起一路尘土。含烟看着他纵马而去的背影,只希望他能永远平安。 而此时,奉渊城外,墨锦轩已退无可退。两方人马,除却他们三人,其余几乎消耗殆尽。只是,他输了,顾惊尘出手,仅十三式他便不敌。但此时,他却笑了出来,只是看着楚萧舞道:“我是输了,但赢的不过是你一人。” 楚萧舞没有说话,却隐隐感到不安,墨锦轩笑得更猖狂:“我虽活不过今日,但顾惊尘,你也活不过两月!”萧舞大骇,他又道:“如果不是含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你。”顾惊尘的脸色突然变了,出手,剑尖已抵住墨锦轩的咽喉:“你不配提含烟。” “是么,但她却帮了我。顾惊尘,你不知道的是含烟身上有一种毒,对她并没有伤害,只是若男女欢爱,毒会过继给男人。天下间只有我,不会中毒,因为那毒本就是我的血所制。她当初只是单纯地认为我下的是使她瘫软无力的药。却不知这毒,即便你百毒不侵也无法抵抗。” “墨锦轩,看来你是死到临头,开始胡言乱语。”萧舞上前,气急。 而顾惊尘的剑,已经刺入墨锦轩的咽喉,这一瞬间,无声无息。 “惊尘,留他性命!”萧舞慌忙按住顾惊尘握剑的手,却听他道“你信他了?”萧舞不语,他却转头看着墨锦轩:“就算是真的,从他身上也拿不到解药,或许,根本没有解药。” 墨锦轩仍在笑,因为喉咙破裂,声音枯败如鬼戾,“你说得没错,所以,我并没有输。”随着笑声,他朝前一步,剑穿过了他的咽喉。 顾惊尘抽出剑,用锦布拭去了上面的血迹。这一切,总算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他们必须尽快赶回无极。 第24章 大结局(下) “你说什么?”楚萧舞揪住鬼医。鬼医鹤周,如果连他都救不了的人,那这个人必死无疑。而此时,他却对顾惊尘说,尊主身上的毒已近半年,且无药可救。 顾惊尘按住楚萧舞的手,缓缓道:“萧舞,生死有命。”他现在只想陪着含烟,不想再为其他事浪费精力了。 入夜,他拥着含烟,手轻轻抚上她的肚腹,嘴角不自觉牵起笑意。含烟握起他的手,放在脸颊边缓缓摩挲着。突然,他感到一丝痛意从小腹经络开始,一直逆行至胸口。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半年来,这种痛感时有发生,且一次比一次厉害。起初他还能不动声色,可最近,却实在难以承受。 他慢慢抽出被她握着的手“我和萧舞还有一些事要商量,你先睡。” “嗯。”含烟顿了一下,轻声回应。顾惊尘起身,下床,刚披上外衫,却被她拉着手:“这么晚了,早些回来,别累着。” “好。”他笑着应她。 进了书房,顾惊尘撑着软塌,忍着胸腹间愈来愈烈的疼痛,良久后,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还有不到一个月,该怎么瞒着她。 一连好几天,顾惊尘总是在夜里等含烟睡着便离开,天快亮时再回来。 听着她呼吸均匀,他吻着她的额头、眉心,一遍一遍,却舍不得离开。刚准备起身,含烟伸手抱着他的腰“你又要走吗?” “我有些睡不着,去书房看看书。”胡乱编了个借口,含烟却不让他走“惊尘,你有事瞒我。” 顾惊尘暗自吃惊,却仍哄着“别瞎想,先睡吧。” 待他离开,含烟起身披上外衫,推开书房的门,他并不在。她转身去了萧舞那里,刚到门口,却听见茵萝哭着说“我不信找不到办法,我去闯墨氏皇室,一定有解药能救他”。 “找到解药也没用,现在毒已经渗入五脏六腑,鬼医也只能想办法替他止痛,用针缓解他呕血,但终究无能为力。”萧舞的声音无力。 嘭!门突然被推开,含烟步履已不稳,她几乎是扑到萧舞跟前,抓着他“你说的,是不是他,是不是。” 萧舞大惊“含烟,你怎么在这儿。” “你告诉我,惊尘是不是中毒了。” 萧舞摇头“没有,别担心,惊尘没事。” 含烟转过头看着茵萝哭红的眼睛,“不对,他已连着好几个晚上瞒着我去了别的地方,是不是在鬼医那儿,萧舞,你带我去。” 茵萝再也忍不住,转身跑出了房门,含烟脚下一软,萧舞立即扶住她。 “萧舞,带我去!”含烟紧紧抓着他。 “我答应过他,又怎么可能带你去。”萧舞哽咽。 “好,我自己去找。”说完,转身便走,却显些跌倒在地。萧舞见瞒不住,又不能由着她在凉夜里四下找寻,只得带她去鬼医的地方。 顾惊尘躺在塌上毫无生气,地上有大滩的血迹,鬼医正在为他施针。含烟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慢慢靠近,终于跌坐在床前。他的脸苍白消瘦,唇边血迹斑斑。怪不得,他这些时日总是显得疲惫,脸色很不好,为什么是这样。 七月的无极殿后花园,千日红灼灼盛开,顾惊尘靠在含烟怀里,苍白透明的颜在火红的艳丽下竟美得亦幻亦真“烟儿,我想尝桃花酿,去取些来吧。” “好。”含烟放他靠在软塌。桃花酿,是他种下满庭桃树后酿下的酒,也是成亲那日他们的合卺酒。她盛了一杯,来到他身边。 “惊尘。”他阖着眼,于是,她饮了一口,抱他在怀里,低头渡入他口中,清润的琼酿从他的唇角蜿蜒而下,含烟吻着他的唇,如同那一个黄昏,带着桃花酒的味道...只是,他不再回应。 晚风相送,一叶朱红停驻在他的发间,发丝轻扬,那抹红顺着他如缎的长发渐渐滑落。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gase99】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